第25章 第二十五章身世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南予净讲起了自己那些不曾对谁讲过的隐秘往事，她的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那时候我五岁，过年穿了条很漂亮的小裙子，一家人去游乐园玩。玩得很累了，我坐在长椅上休息，爸爸妈妈不知道去哪了。一个阿姨走过来跟我说，妈妈在冰琪琳车那里，让我过去找她。我傻傻地信了，竟然跟着去了。
“她当然不是带我去找妈妈的。我被带上了一辆车。她又对我说，爸爸妈妈有事先回家了，而她是来带我回家。我不相信，哭闹起来。她拿出零食安慰我说，很快就能见到爸爸妈妈的。她态度和蔼可亲，我停止了哭闹。车开了很久，我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大哭起来，对她大发脾气。她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车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开车的司机。不管我怎么哭闹，他们完全置之不理。就这样过了两三天，车子不断开往不知名的地方。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小村庄。他们带我见了一对夫妻，并对我说，今后他们就是我爸妈了。那对夫妻年老貌丑，根本就不是我原来的爸爸妈妈。我无法接受，号啕大哭，试图逃跑，可是未能成功。一连哭闹了好几天，生了场大病，好了之后我以为以前的生活是在做梦，而现实中，我是他们的孩子。
“从那时起，我开始接受他们。他们年过半百，得了我这么个孩子，疼爱得没话说，只要我开口，不管是什么，他们都会给我买。他们是很质朴善良的人，也很悉心照顾我。我慢慢喜欢上他们，习惯那里的生活。
“邻居家有个小女孩很羡慕我，时常趴在窗口盯着我家看。她的父母很坏，时常没来由地打骂她。我亲眼见到过好几回。她身上总是带着不同程度的淤青。可我从来没见她哭过。
“我刚到那儿没有朋友，她住得近，我们年龄又相仿，于是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几乎无话不谈的那种。我们甚至好到有一颗糖都要分成两半，一人一半的程度。她很喜欢读书，可惜村子条件落后，她父母不愿意让她去上学，从六岁到十一岁，她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而我不同，家境在村里算是不错的，我说想去读书，父母便送我到附近的村子里上学。我回来后便把自己学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教给了她，她学得特别认真，比我还要认真。她说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那个破烂落后的小山村，去另一个地方生活。远离她的父母，远离贫穷和落后。可惜——
“那场大火烧了一整晚，她没能逃脱。包括我的父母，还有她的父母，全部都葬送在那场大火里。她是我在村子里唯一的朋友，也是我一直难以忘怀的人，年幼时的友谊说起来也许有些幼稚可笑，可在那个落后的山村里，却是两颗真心的互相依存。”南予净目光注视着虚空处，仿佛身处于那个落后的小山村中。
周熙屏息听着，不敢做出任何打扰她回忆的动作和声音。南予净打开了一道通往她过往人生的小门，这些曲折崎岖的经历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她收回目光，好像一秒回到当下，脸上的神情平静又释然，“那可真是个偏僻又遥远的地方，如今回想起来，过过种种，恍若隔世之梦境。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我至今应该还在那里。兴许不满20岁就嫁人了，生了一大堆娃娃。现在家里带孩子呢。”
“那真是难以想象，人生的际遇有时真是不可捉摸啊。”周熙也不由得感慨起来。
“是啊。”她不轻不重地附和了一句，接着冲起了茶。
周熙知道她一直无言地承受着流言蜚语带来的伤害，不管是什么事情，她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以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拼命，现在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可能不单单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早已死在火灾事故里的童年好友。
周熙想起一次校庆，她突发腹痛，却坚持要主持完才去医院，救护车到的时候，她已经痛晕过去了。南予净能成为今天这样，花费了多少努力，只有她自己清楚。也许在很多个深夜里，她默默哭泣，可第二天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是一副无坚不催精神饱满的样子。
周熙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从来没有那样努力活过。拥有的一切尽管平凡，却十分知足。毕业后进了自家酒店工作，每天适当忙碌，偶尔放松娱乐，三五好友，已经算是人生完美的阶段。
周熙又想到她的婚事，不知道她有没有跟姜易轩说过这些事。可又不好问她。这桩婚姻有点商业联姻的味道，两人之间的感情好像只有南予净在努力维持，姜易轩这个花花公子照常跟其他女人暧昧不清。她一直想不明白，南予净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她的条件要找到更好的并不是什么难事。虽说身家可能比不上姜氏，但其它方面肯定是姜易轩没法比的。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默默品茶静坐，直到天黑才起身返回。
南予净到达约好的餐厅时，姜易轩已经坐在位置上了。他难得的早到了，正低头对着手机。餐厅里人不算多，灯光柔和，很有情调，是个非常适合情侣约会的地方。
南予净一走近，他就抬起头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南予净笑着说。
“没有，是我来早了。”姜易轩说，回之一笑，视线又回到手机上。
南予净发现他今天有些不同，穿了件颇为正式的衬衫，而且这衬衫有些眼熟，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服务员送来菜单，两人点了餐，上餐之后静静开吃。期间竟无一句交流的话。
这是两人订婚后，定期约会不久形成的模式，谁也无意打破沉默。
他们说起来认识十六年了，期间虽然说不上关系多好，但好歹能说上几句话。不知道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可能是一开始姜易轩说话的时候，南予净没能get到其中的笑点，而南予净讲话的时候，姜易轩又没听出其中的深意。两人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在对方的频道上，又苦于当前的情况。于是干脆连话也懒得说了。每次约会都草草结束，关系毫无进展，甚至有了倒退。
“我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吃到一半，南予净放下刀叉问道。
姜易轩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结婚的事，要不，就算了吧。如果你开不了口，我去跟爸妈和叔叔阿姨说。”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因为我身边的女孩子太多了吗？”姜易轩用餐巾擦擦嘴，喝了口红酒。
“原因在我，不在于你。”南予净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你？你另外有喜欢的人了？”姜易轩单刀直入地问，从表情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还是随口说的。
“那倒不是。”南予净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什么原因？”姜易轩抓着问题不放。
“案子，我听说了。”
“哦，那个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他问得如此直白，简直让南予净难以回答。
“没有，只是有些不好的传言。我担心……”她低声说。
“传言不是一直都有的吗？不管它慢慢就会消失的，最近不是还有传言说我揍檀泽了吗？”姜易轩无所谓地说。
“那不是传言吧，我看见新闻了。”南予净矫正他的说法。
“你也觉得我揍他了？恩？”姜易轩怒从心头起。
“我没有这么说。”
“可你的意思就是，看吧，都上新闻了。说什么传言呢。”姜易轩口气不善地说。
“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姜易轩再次发现跟她讲话真是费劲，两人的意见似乎永远无法统一，好像一讲就能讲到不同的地方去，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神情。
南予净感到无奈，低下头去，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动作轻微不让人察觉。
“算了，不说这个了，反正我没有揍他。”姜易轩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搞得不愉快。
“你的衣服？”南予净配合着转移话题。
“眼熟吗？”姜易轩的穿法跟檀泽不同，他将领口扣子松了两三颗，袖子也挽了起来，整体看上去随性中带着几分慵懒。檀泽穿得板正，加上那张时常面无表情的冰山脸，全身上下充满禁欲气息。
“没有，只是跟你平时穿着风格不太一样。”
“最近想换个风格，怎么样？适合我吗？”姜易轩笑着问，身子特意往椅背上靠，支起肘部，换了个姿势展示这件衣服。
“挺不错的。”南予净微笑着不温不火地说。
姜易轩笑了笑，不是那种发自内心开心的笑，反而带着点嘲讽之意。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似的，原本有点期待，最后变成了一成不变意料之中的失望。哪怕他穿件丑到不行的衣服，只要问到她的意见，她都会带着那副标准的笑容说，挺不错的。这种假面般的客套真是让人恶心，他心中返起一阵厌恶。
“我自认品味还是不错的。”
“是啊。”她轻轻地附和了一句，却发现姜易轩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这件事，我们都好好再考虑一下吧。不管结果怎么样，哪怕我们没有结成婚，我也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你说，是吧？”姜易轩摇晃地红酒杯说，此话一出，也就意味着婚事基本告吹了。
南予净抬起头来，理解般地看着他，“恩，让我们都再好好想想。”
“那，暂时不见面了吧。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有了答案。”姜易轩表情和声音变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好，我吃饱了，先回去了。”她强装无事，可颤抖的尾音表露了她的真实情绪。她拎起包包站了起来。
“对了，真不觉得这衣服眼熟吗？”
“？”
“没什么。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南予净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眼眶隐约有水润莹光闪动。
姜易轩见她拒绝得如此干脆，便不再开口。也许自己这么答应了对她来说是件残忍的事。未婚妻身陷疑云，他却断然离去。既然不想，为何又？他再次想到了阮蓝。为什么女人们都这样对他？以退为进。她又希望自己做出什么选择呢？自己真的要扔下她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