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琴独幽
姜雪宁咬着唇,大概是察觉到了自己情绪实在是颇为激动,不断的深呼吸着,试图压下对那谢危的满腔厌恨。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姜雪蕙并不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情绪颇为激动,拍着她后背安抚她。
“莫要如此,阿宁,谢公子并未为难我,于公,他救了我乃是救命之恩,于私,他走之后将一切都安排好,我理应道一声谢的”
少女字字句句皆在理,偏偏姜雪宁有着前世记忆,纵使姜雪蕙把谢危夸出花来,知晓谢危真实面目的她,还是对男子喜欢不起来。
那人不仅手段狠厉,行为也实在是孟浪肆意,为了得到阿蕙独一份的温柔,什么手段都是做得出来的。
她本以为这一世处处阻拦,只要拦着姜雪蕙不去那定国公府,与那谢危错开便足以。
却不曾想命运好似早已注定,不论她如何折磨,都仍逃不出这命定的结局。
可阿蕙如此温柔,她如何甘心。
思及此,她面上的恨意微微收敛,像是安抚少女一般的说着“我知道的阿姐,会没事的……”
姜雪蕙不说话,任由她抱着她胳膊冷静下来,她觉着姜雪宁好似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也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重生的小说她怎么说也是看过几本的。
她本是不信什么邪魔鬼怪的,可现在她的穿越一事在前,容不得她不信。
姜雪宁实在是太过于反常,她本也没往这边想的,可她今日不过与谢危见过两面,可姜雪宁这几番话却将谢危贬低至此。
应当是未来,谢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并且,很多。
姜雪蕙瞧着少女这般厌恶他的模样,在心中悄悄补充着。
她将这事放在心上,却并未打算太过避讳谢危。
世间事实变化无常,任何一个细微变化都能引起不同结果,说不定前世的姜雪蕙还并不是她,是那个真正的姜雪蕙。
而这一世,她的出现,以及姜雪宁的重生,早已产生蝴蝶效应。
细细想来,唯有顺心而为,才能在这世界上摇曳生姿。
她并不畏惧亦不担忧,享受当下才是最好的。
是以,姜雪蕙决定不告诉姜雪宁,然后自己偷偷去寻一趟谢危。
人情总是难以偿还,这次更是救命之恩,她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报答之物。
思前想后,唯有那物足够珍贵,或许能偿还几分这莫大恩情。
……
又开始了。
谢危颇有些随意的坐在桌凳上,少见的懒散之色,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做梦,那梦甚是清晰,他甚至是有意识的。
只是那梦也无非是些之前发生的事情,在他面前再次重演一番。
他没有太多兴趣,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意识昏迷之间,便再次坠入幻境的海洋。
谢危颇有些百无聊赖,不过是旧事重演,当是无趣至极。
太子少师府中并无变化,他看见“谢危”和往常并无两样的坐在桌案前,翻动着竹筒,剑书在身旁,正给他沏茶。
他坐在谢危身旁瞧着,忽然蹙眉,抬眸看了过去,瞳孔微微收缩。
那坐在立案前的青衣男子也看了过去,面色平常。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湖蓝色的水色衫裙,层层叠叠的,随着少女踏入进来,像是碧波海浪翻涌起来,她的面上带笑。
谢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原是一朵恬静淡雅的玉兰花。
“……谢先生,前些日子多谢您相救,若非如此,恐阿蕙早已成为刀下亡魂,此次前来,特表谢意……”
少女语气柔柔,眉眼含着笑意的瞧他,她五官本就柔和,此时漾着笑意,让人愈发说不出重话。
她怀里抱着一张琴,比她半个身子还要大上几分,她抱的有些不稳,剑书急忙接了过来。
她是来道谢的,谢危微微蹙眉,冷眼旁观的瞧着少女和“他”交谈着。
冷静自持的模样好似那和少女说这话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她忽然有些羞赧,大概是觉得用一把琴来抵他救命之恩实在是不对等,耳尖微红。
“属实抱歉,谢公子,用琴抵恩情非我本意,只是思来想去,我并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听闻您喜欢琴,恰巧阿蕙这儿偶得一琴,不若借花献福……”
少女这般说着,将那琴的封口打开,隐约露出桐木独有的花纹。
谢危本就看着她,现在瞧着她隐约将那琴隐约露出来,微微僵住了身体。
是把好琴。
爱琴之人自然知晓古琴独幽,因其空谷幽兰的琴声而在桐木作的琴里杀出血路,至今无人知晓这琴声到底为何是这般奇特。
可这并不妨碍这琴被诸多人追求着。
连“谢危”看到了,原本平淡的面色在这一刻也有些惊讶,他第一次正面打量少女。
是一位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美好的人,干净的不像话。
“他”微微移开目光,心下对这种人有着莫名的抵触感。
“他”将目光落在了那琴上。
谢危细细瞧着,随即淡淡收回目光,瞧着眼前的少女。
心下有了猜测,若这人当真是他,便绝对会收下这把琴。
这把好琴,若是以他自己的性子,断然是不会放手的。
“多谢姑娘好意,谢某承蒙厚爱,这琴过于贵重,只是谢某实在是喜欢,姜姑娘忍痛割爱,谢某感激不尽。”
他谈吐有度,语调平缓,让人挑不出话中错误,只是目光落在那被包着严实的琴上,眼底这才浮现几丝浅浅的占有。
谢危坐在一旁凝望着,以旁观者的名义将这一场戏看完,他垂下睫羽,侧眸不再去看。
……
“谢先生说笑了,先生救了阿蕙,阿蕙感激不尽,这琴赠予先生,本也是投机取巧,先生这般说,倒是阿蕙的不是了。”
直到少女开口,谢危这才撩起眉眼看去,她面上笑意不减,不似他那虚伪君子的模样,倒真是个心善地主儿。
他哂笑了一声。
许是知晓这是梦境,面上情绪便也不曾遮掩,眼底露出平日里一直压抑的戾气。
本是神子的面庞,因着那戾气,便好似那坠了魔的佛子,颇有些割裂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