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起下地狱吧
御书房内。
“现在好了，戏也演完了，还有什么要配合你的？”姜裘坐在书案之后，瞥了一眼在案前随随便便就找个地方坐下来的姜如熙。
“多谢父皇配合。”
是的，这一出“大闹金銮殿”，其实姜裘和姜如熙父女二人早就串通好了，剧本也写好了，甚至连崔明会有什么反应也做了好几种不同的应对方案。
可怜蒙在鼓里的崔明崔大人了——不，可能他现在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头上一个是太女一个是皇帝。
天下是皇室的天下，任他如何在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跳不出这父女俩的手心。
“话又说回来，姜晏那小子呢？你真不留他？这么狠心？反正你与他又无血缘关系，我看他对你也挺掏心掏肺的。”
……父皇你是真闲啊，她的感情生活你是一清二楚，自己的生活你是算不明白。
心疼男人倒霉八辈子。
——虽然她是很想这么说啦，但在姜裘面前她还是要稍微收敛一下的。
姜如熙面色一正，大义凛然地说：“姜晏不下狱难以服众，我都在人前放下狠话了，自然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其实她如果想，有千百种办法把姜晏悄无声息地弄出来。
可是她不想，姜裘也知道他不想，所以也没再劝她。
只不过姜晏那身体，在狱中可能熬不了几年了，这对他来说和判决死刑没什么两样。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姜裘问她。
姜如熙挑了下眉。
“最后再去看望一下姜晏吧，毕竟做了我这么多年的‘哥哥’，多少也有些兄妹情份在的。”
知女莫若父，姜裘可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不过年轻人的事……他可管不了了。
“行了行了，去吧去吧你，别反过来伤着自己了就行。”
……
姜裘在被押去天牢的路上。
他几乎是被半拖着走在雪地里，因为身体太虚弱所以特例没有上刑枷，上刑的人怕他被冻死在雪地里，不能跟上边交代。
“真是……从没见过这样容易死的犯人……”旁边有一个宫人嘀嘀咕咕。
“害，人家之前可是皇子，哪是你我能相比的？只不过如今……”一边的宫人摇了摇头。
有点轻蔑又有点怜悯地看着他：“只怕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咯。”
但是囚服是必须穿的，就那么单薄一件，也不能挡住什么风雪。
姜晏几乎是走两步就咳一声嗽，狱卒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看着他咳血，直到后来都看麻木了。
他们发现了，这人体弱是不假，但是偏偏难杀，怪事。
两人慢悠悠地拖着姜晏走，忽然远远地看着一道车驾出现在不远处。
“哎，你看，那是不是——”
又近了些。
“是太女的车驾！”右侧的宫人拉了拉左侧的宫人，赶忙示意他：“愣着干什么，快跪下啊！”
二人齐齐跪在雪地中，姜晏的眼前有些昏暗，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了。
……太女？
是他的阿妹么？
真是……明明前不久才见过，却仿佛恍若隔世了。
那道车驾缓缓到了他们面前，一只手挑开车帘，唤了一句：“停。”
二人见这车驾停在这里，忙齐声迎道：“拜见殿下。”
“你们起来，退开吧，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一说。”
两位宫人哪敢说话，这会子崔氏倒台姜晏下狱，朝中唯一掌握重权的就只有面前这位了，不趁现在巴结她都怕没有时间：“是是是，您要是好了呢，就吩咐我们一声。”
便急急忙忙地退到了一边。
姜晏的耳朵捕捉到了声音，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抬头了，没有宫人架着他，他的手陷在雪地里，像是素白的地面上落了一只破败的纸鸢。
“殿下……咳、咳……还来看我这无用之人……做什么？”姜晏艰难地出声，边走边咳血。
姜如熙原本站在他面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阴影笼罩下来，笼罩在他的身上。
然后她蹲下了身。
她用食指并中指抬起他的下颚。
“姜晏——不，让我最后再唤你一声‘哥哥’吧。”
姜如熙笑了下。
“我想你大概也快死了，但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一直很好奇，你听到了会是什么反应。”
姜晏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还有什么事？他已经不惧怕死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更痛苦？
姜晏咳嗽了两声，苦笑道：“阿妹恨我么？要这般折辱我。”
姜如熙摇了摇头：“不，我不恨你。”
她慢慢说：“你的母亲沅妃，是自愿以生命为代价把你保住的。”
“而指使她这么做的人，正是我的母后，婉先皇后。”
“你的身体……啊，这个我还没查清楚，不过据说你并非天生体弱，而是被人下了体衰的药，可惜居然用这样破烂的身体熬到了现在……不过那也无妨。”
姜如熙很好心情地弯了弯唇。
“反正，我也是要杀了你的。”
他是她帝位的绊脚石，还要报临邺那一箭之仇——啊，忘了说了，她是个非常、非常记仇的人。
姜晏瞳孔急遽缩小，他一只手撑在雪地里，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就要捅向她时——
姜如熙握住了匕首。
她的手在外面露出了太久，已经冻僵了，她毫无知觉地握着匕首的刀刃，手心划开了很深的一道口子，鲜血染红匕首，顺着银铁色的刀锋，啪嗒啪嗒滴在雪白的地面上。
像开在地上的血色梅花。
她就这么死死盯着姜晏的眼睛，转回匕首的方向，把刀尖对准他，一点一点把匕首尖推进他的心脏。
“姜晏，你要杀我，你恨我么？”她问。
姜晏却笑了。
他感受到自己的胸膛被轻薄的匕首破开，感受到柔软的心脏被捅入一把刺人的刀子，这回是真正的痛彻心扉——但是他笑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摇了摇头。
不，不恨，怎么可能恨得起来呢。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们都是骨子里同样烂的人，他想要拉她同下地狱。
但是姜晏只是张了张口，唇色已经苍白。他笑着。
“不着急。”
“我们……地、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