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听话，伸手
“你们四个退下吧，我身边有明春惜春就够了。”姜如熙落座小凳上，对四周候着的宫人吩咐。
几人伶俐地退出去，姜如熙招呼身后站着的两个姑娘：“你们俩也坐，随便坐，这边位置宽着呢。”
明春还没答应下来，惜春先说：“殿下，本就是您用的晚膳，我们不好同席。”
明春本来欢欣雀跃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她垂下脑袋，跟着点了点头：“嗯，姐姐说的对。”
姜如熙拿起筷子，拿着筷子头一人给敲了一下脑袋：“你们呀，给我坐下。”
这回不等惜春说话，明春就当机立断地抢着回答：“哎，殿下，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顺便拽了一把惜春：“姐姐，别推辞了，坐吧坐吧，殿下都说了。”
惜春勉强答应了，坐在姜如熙的侧边。
姜如熙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被她遗忘很久的人。
“暗七呢？出来。”
“殿下。”
虽然是冬天，但是暗卫是暗卫，为了行动方便和隐蔽性，他还是只穿着那件单薄的衣服，一年四季都不带更换的，她看着冻得慌。
姜如熙放下筷子，明春和惜春见状也停住了往咕嘟咕嘟冒泡的羊肉汤里伸的筷子。
她侧过身看着暗七。“手伸出来。”
暗七犹豫不决地看了她一眼，想起了当初她做噩梦的那个晚上殿下对自己的冷脸，一时不确定这是不是她真的心声，也不确定……要不要伸手。
姜如熙看他不动，干脆伸出手攥住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入手冰凉。
她只是皱了下眉，暗七就心中一紧。
他的手上有很多常年握兵器留下的老茧，还有几道很深的伤疤，无论如何都不能愈合了。
而她的手却不同，她整只手都娇嫩无比，像白玉雕成的，这样他的手的触感摸上去一定不好……她会、她会不喜欢。
在她的面前，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卑，手比脑子更快，他不自觉地想要抽回手——但是被她按住了，很快骨子里对她的驯服感就胜过了冲动，他不再动弹，但是口头还在做最后的抵抗：
“殿下，属下手……”
“手太凉了，你坐过来。”
暗七仍然跪着，跪在她身前，膝盖麻木地磕在冰凉的瓷地上，冬天的瓷地冷得冻人，能冰透人的膝盖，他像一只引颈受戮的羔羊，谦卑又诚挚。
姜如熙想起每年春社上祭天和祭祖用的牲口，被茫然地牵向三支香烛前，刽子手高举着屠刀，但是羔羊温驯得不记得反抗，任由屠刀落下。
鲜血溅出满地，但是羔羊至死都不会喊叫一声。
暗七已经快被整出病来了，被驯化得过头的病。
“起来。”
姜如熙语气平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这是下的最后通牒。
暗七默然了一会儿，垂头应是，坐到了姜如熙的右侧面的凳子上，凳子本来就不宽，他偏偏坐的还很拘谨，只占了凳子的三分之一。
手也不伸，搭在膝盖上安静得要命。
&34;吃饭，别光看着。&34;姜如熙拿筷子头敲了下他的手，暗七若有所感地抬头——这点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如果不是他身体感知能力敏锐些，他都感觉不到。
“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了，都想被我敲一下？”
明春赶紧笑嘻嘻地接话茬：“咱们敲是沾沾喜气嘛，至于……”她用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姜如熙右手侧的人，刻意没有说名字。
“那我就不知道了，殿下聪慧，想来殿下应该明白的。”
暖火静静地烧着，锅里被羊肉呈现熟嫩的灰色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上下翻滚。
暗七的手也暖和了很多，他被冻僵的手渐渐恢复了知觉，看了一眼姜如熙，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
在其余三个人都没注意的时候，锅里的肉越来越少，他碗里的米饭也同样迅速消失。
明春对吃的最敏锐，低头一看肉少了大半，眨了眨眼：“殿、殿下……这儿是有鬼来跟我们抢羊肉吃？不会是春社祭祀的列祖列宗跟着过来了吧？”
“瞎说什么，哪里有鬼。”
她夹了一块羊肉涮上葱姜蒜末辣椒星子，混着油汤送进嘴里，烂软的羊肉已经炖化开了，入口随便嚼一嚼就化在嘴里。
辣味直冲人的天灵盖，一下子中和了冷意，辣得人额头冒汗脸颊发红，姜如熙也辣得额上冒汗。
她吃完这一口，张嘴吸了一口冷气，抬起手指了指右边：“你看看你对面不就知道了。”
暗七意识到她说的就是自己，僵着脖子抬头，立刻放下筷子，自觉地闭上嘴，最后不好意思地垂头，面颊泛红。
“属下知错，不会再吃了。”
姜如熙就笑，她一笑明春也跟着笑，本来不知道要不要藏着的，这下有殿下带头，藏也藏不住了。
“你吃就吃，别拘谨，又不是养不起你。”
“……是，谢殿下。”这下他吃饭的速度慢了很多。
天色渐渐暗下来，宫人们提前在漱雪亭四角地面上放了鸟笼状的长筒灯，漆了金的杆子，灯光透过笼杆投射进来。
这顿饭吃了很久，主要是明春聊得多，惜春偶尔附和几句，姜如熙插几句话调侃一下，暗七就默默坐在边上听。
他吃饭吃得最快，吃完之后放下筷子坐得板正，他习惯了藏在黑暗底下，长时间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让他感到如芒在背，他的背部肌肉紧绷，刻意保持着潜行时候的呼吸频率。
虽然安静，但是不自觉竖起耳朵听她们聊一些毫无营养价值的话题。
没有暗卫会被允许和主人同席，至少他没有见过。
他看不懂他主人的想法，但他很高兴。
不是因为热汤热饭好吃，而是因为她的态度。
自上次以后，殿下很久没有见过他……虽然他本来就不该见她的，偶尔被她一时心血来潮拉出来见下光都能让他高兴很久。
“殿下。”
他头一次主动开口，明春正聊得起劲，突然见状嗅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
她赶紧朝一边面色淡淡的惜春使眼色，眼睛都要抽筋了，但惜春就跟瞎了一样一点回应都不给她。
惜春对殿下以外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她只能一个人表示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