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临邺
“殿下！是我，明春。”小姑娘踉踉跄跄跑过来，一路跟在他们后头，原来是明春，似乎是伤在脚上，愣是撑着跑到了姜如熙身边才坐下。
暗七这才慢慢把剑放下，姜如熙没有睁眼，靠在树下闭目养神，复盘这一局。
难怪她之前一直感到心绪不宁，原来果真对上了她的第六感——有人得知了消息，在埋伏她们。
先前说过姜如熙这次出行小心谨慎，带的都是亲信之人，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几个亲信之人——要么有人走漏了消息，要么……他们谈话不慎，隔墙有耳却没有注意，被人偷听见了。
“殿下方才为何不追上去报仇？那贼人欺人太甚！分明就是冲着殿下来的！”明春愤愤不平地靠在她身旁的树上，咬着唇揉着脚说。
“敌在暗我在明，况且他们带的一众都是弓箭手，藏在山的那头，我们轻装出行为的就是不引人耳目，身边只有一个暗七，怎么追？”
明春垂头：“奴婢没有考虑这些……嘶——！”
“脚怎么了？方才崴了吗？”
“奴婢无事，只是些皮外伤……殿下不用管这些琐事，只思考自己的便是。”
姜如熙叹了口气，摸了摸明春的头：“好了，我们休整片刻，去城内给你找个医馆看看。”
暗七突然转头盯着姜如熙放在明春头上的手看。姜如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他，他立刻就做贼心虚似的，抱着剑收回了目光。
明春一下红了眼眶：“殿下……奴婢这脚不过是小伤，不妨事的。”
“好了，闲话少说，好好休息。”
过了半晌，几人准备启程。
“殿下，入城前先请易容改面。”
暗七半跪在她身前，请求道。
姜如熙出门已经摘了那些繁复头饰还珠翠玉什么的，把华丽的衣袍也换了，只穿了寻常家境稍好的人家女儿会穿的衣服，只剩下这张脸看上去就不是凡人了。
“好，你来吧。”
暗七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拧开放下，垂眼：“属下冒犯了。”
半晌。
暗七长了一双妙手，给姜如熙改了容貌之后，她看起来只是中人之姿，放在人海里一眼挑不出错处的样子，任亲爹来了也认不出这是太女，还顺带给明春改了一下造型……不过不及给姜如熙的尽心就是了。
“殿下这副模样，果真认不出了。”明春新奇地看着她。
姜如熙对自己现在到底长什么样并不感兴趣，她现在想的唯有两件事，一是究竟是谁得了消息暗中埋伏她——崔家的可能性占了绝大多数，剩下的还得从她的仇人里头细细来挑。
“属下方才观那箭簇银亮如新，锋利无匹，不像是寻常凡铁，铸剑的因应该也是也是有钱有权的人家。”
暗七偷偷观察她的神色，恰合时宜地开口道，那么可以排除普通百姓起事或者路遇山匪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姜如熙赞许地点了点头：“好。”
……被殿下夸了。
暗七面上不显，心中却偷偷握拳，小小雀跃了一下。
这第二件事嘛……姜如熙目光冷冷，望向不远处临邺的方向。
——进城！
京城，某处暗室内。
“事情如何了？”阴影之下，一个清瘦男子身形的人背对着跪地的人，坐在那头的一件轮椅上，一只手搭在扶椅上，头发顺而长地披散下来，像是精心打理过，却从来没剪过的样子，闭着眼睛听身后人的回复。
“属下无能，让太女跑了。”身后人蒙面跪地，垂头回禀道。
那人听见“太女”二字，迟滞的身体才略微动了动，像刚刚被唤醒那样，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他沉吟半晌，摇了摇头：“意料之中，她果真有那么好捉住，也不会……现在是太女了。”
“那接下来……？”蒙面人抬头，拿不太定他们家主人的意思。
“她现在，可是到了临邺？”
“是，只是属下暂时没有搜寻到她的踪迹。”
男子闭了闭眼，抬起右手。
“暂时按兵不动，查到后立刻把她的行踪告知于我。”
不知道是不是蒙面人的错觉，他们家主人似乎是隐约……笑了一声？
他们家主人自数年前搬来此地，已经很久没笑过了，甚至有时候郁郁寡欢，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蒙面人垂头，不过这并不是他可以评价的事情，在他家主人面前，明哲保身，多说多错。
……
临邺。
临邺素有“小江南”的美称，是不少达官贵人，游闲富商的游乐首选之所，江南风景美则美矣，只是对于北人来说，江南太远，不如择近挑小江南玩上一玩，日后茶歇饭间还可以吹嘘自己去过江南，那里如何如何人杰地灵，人美景美。
因为游人很多，商贾也云集的缘故，姜如熙一行人很轻易就进了城，当然，明面上只有她和明春，暗七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
专业暗卫只要他想，就没人能找到他在哪里，他们很擅长自虐，还有潜行，而暗七的功课是做得最好的。
白天的临邺很是热闹，四处是摆摊的小贩，卖花的女郎，还有衣着华贵的行商，吆喝声此起彼伏，誓要掏空外地游人的钱袋。
说是小江南，入城内后大路上铺满的是水磨青石的砖块，绕过几道弯再看，城内遍地都是河道，河边栽柳，连片堤岸树下成阴，草色青青。
浔江取临邺北道而走，临邺地方——不如说是崔家，颇有财力，凿北渠开河道，引浔江水入城池。当然，这在当年也是向皇帝请示过的。
“帝大悦，以为利临邺，利务农，甚者利天下百姓也，速允开河道”。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当日姜家祖先大悦时也没想到浔江水如今成了游乐闲耍，还有显示崔家财力的地方。
现在再把这件事掀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在打上边人的脸。
明春拧着眉拖着受了伤的脚踝跟在她家主子身边。
今日晴秋，阳光正好地洒落在地面上，照得一片都亮堂。
“瞧一瞧，看一看呐，新鲜的糖人儿……”这是挑担子卖糖葫芦串儿和手拉糖人儿的小贩。
“占卦算命，一文钱一次，只待有缘人——”还有盲眼摆地摊，旁边插着“童叟无欺”的算命大师。
琳琅满目的商品成堆地摆在路的两旁，站着的站着，摆摊的摆摊，还有上前来兜售生意的。
“小姑娘买花儿吗？这花儿是早晨从郊外碧云谷那儿摘的，新鲜着呢，你瞧，还带着露水呢。”
围着头巾的妙龄女郎笑吟吟地跟姜如熙推销自家的花儿。
“殿……小、小姐？这花买么？”明春见姜如熙的目光在花上稍稍流连，自请问她。
姜如熙沉吟片刻，手指抚上花瓣，声音清越：“姐姐这花怎么卖？”
秋天没什么花还能开了，姜如熙认出这是木槿，“朝开暮落花”，意思就如它字面上写的那样，早上开晚上就谢了，甚至有人骂这花薄情寡义——当然，可能只是借花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