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缚山魈(4)
我本不愿再管这桩闲事,但念着他方才的正义之举,以及祖母病时他送鸡的那丝丝情谊,便觉着这闲事管管也无妨。
我同李老头来到市集,采买今晚抓狐仙要用的东西。
此番我来城西,原为买阴沉木,故身上只带了些银两,其余东西一律未带。
我让他去买朱砂、黄纸和一些空白的符纸,自己则进了附近的一条小食街。
当我好不容易同小贩将那只烤鸡的价格从二十文讲到十八文,正高兴的时候,忽听到李老头的声音传来:“姑娘,祭狐仙可以用烤鸡吗?”
“哦不是,我饿了。”
灵媒师也是要吃东西的。
“……咱家有养鸡,不要钱,随便吃。”
我默了默,对正在打包的小贩道:“小哥,我忽然想起来,我养的那只爱吃烤鸡的小狐狸,三年前就被其他小母狐狸勾引跑了。我太过伤心,时不时地便将这事儿给忘了……这鸡我就不要了啊。”
说罢,朝李老头使了个眼色。
身后传来小贩的叫骂声:“诶我说你这小姑娘……”
李老头家有一个大院子,里头养了几百只鸡,以三黄鸡和芦花鸡为主。
“这些啊都是我家老二和他媳妇儿养的,主要是供应附近的酒楼,过年过节的也会杀一些拿到市场上去卖,养家糊口。”李老头一边挑鸡,一边给我介绍。
忽然,他的眼神亮了:“就这只吧!老二数日前刚养的,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应当很好吃。”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只正迈着优雅步伐在凤尾竹下闲庭漫步的鸡,三冠、五趾、黑白花羽……竟是只贵妃鸡!
一只观赏价值大于食用价值的鸡,少说也得一两银子。
我咽了咽口水:“还是不要了,容易影响家庭和谐。”
李老头却直说无妨,而后,二话不说将那只骄傲的贵妃鸡直接拎出来宰了。
给酒楼送鸡刚回来的李老二,见自己心爱的贵妃鸡被杀了,当即大叫了起来:“爹!您这是做什么呀?!”
李老头瞥了他一眼:“怎么,吃你只鸡都不行了?”
“不是,别的鸡您爱吃几只吃几只,干嘛非得挑这贵妃鸡啊?”李老二都快急哭了。
李老头不讲理道:“我就看上它了!”
随后进来的李二婶见鸡被杀了,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明儿个一早便要给十丈软红送过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是她!”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从里屋出来,愤怒地指着我,“就是她撺掇爷爷杀了贵妃鸡!”
李老头皱眉:“二丫,不许对周姑娘无理!是爷爷自己要杀贵妃鸡的。”
“爹,你为什么呀?”李老二当真哭了起来。
李二婶也抱着那只贵妃鸡的尸体大哭:“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呀……”
“哭什么哭!这只鸡是你爹啊,哭丧呢!”李老头吼道。
二人果然不敢再哭了。
李老头冷哼一声:“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呢!”
原来,自这只贵妃鸡来到李家,原本幸福平淡的小家庭开始怪事频出。
李老二每晚都会以出恭为由,偷偷跑出来看这只鸡。李老头时常听见李二婶抱怨,“养只鸡就跟纳了个妾似的”。
有一回,李老二竟荒唐地在鸡圈里睡了一宿,惹得李二婶同他大吵了一场。
可大吵之后,李二婶竟也似变了个人般,对那鸡殷勤的很,活像伺候小妾坐月子的贤惠原配。
就连李二丫都开始举止怪异,李老头时常听到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大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嗯这是我们的秘密,二丫谁也不说”……
李老头觉得,这即便不是只鸡精,也是只不祥的鸡。
于是,趁今日二人都不在,寻了个由头便将鸡给杀了。
“爹,你误会了。”李二婶抽噎着解释,“老二同十丈软红签了一个寻找“异兽”的协议,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只贵妃鸡,只要明日将它送到十丈软红,便能得十两银子的赏钱。可现如今鸡却死了……”
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唉,都怪我!”李老二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原想着事成之后给你们个惊喜,没想到弄得整个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
若不是那日李二婶同他闹得太凶,还说出了要回娘家这样的话,他是连她都不准备告诉的。
听二人如此说,李老头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便觉得合理了起来。顿时悔恨地拍着大腿:“你们怎么不早说呀!”
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个人。我看向那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她的怪异举止,她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合理。
李老二叹了一声,将这个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与我们听:“十丈软红千姝、一梦、沐月、流苏四大花魁,竟为同一男子集体害了相思病……”
十丈软红不似寻常青楼,来这里的大多是文人墨客,皆冲四大花魁才名而来。千姝生性冷僻好抚琴,一梦热情如火擅剑舞,沐月风情万种喜酿酒,流苏温柔知性擅诗文。
失了千姝、一梦、沐月、流苏这四株摇钱树,花老板只得四处搜罗各种异兽。每逢双数之日,便向客人展示一种异兽,并以此为题,供客人赋诗题词以作消遣。
“知道的我是在开青楼,不知道的,还当我开了个异兽馆?”
这话自此成了花老板的口头禅。
“什么样的男子,竟有这样大的魅力?”我好奇道。
李老二摇摇头:“除了四大花魁外,没人见过他。这个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不存在?
我抬头看向李二丫,她的目光顿时有些闪躲。她不是也曾对着一个好似“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语么……
我产生了一种“这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感觉。
这或许会是一笔不错的买卖。
我想了想,拿出十两银子:“这贵妃鸡,便当做我同你们买了,不过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李老二夫妇拿到银子顿时一扫阴霾,没有不答应的。
“貔貅居然打破固有设定,往外吐钱了……”
夭夭嘲讽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没理它。接着说道:“转告花老板,四大花魁的病,我能治。”
“开异兽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想她更期待的,是四大花魁重新坐镇十丈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