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缚山魈（1）
深夜，我回到月下香料铺，刚躺下片刻，铺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我起身披了件外衫，便去开门。
可当我打开铺门，外头却空无一人。
漆黑的夜幕，漆黑的巷子，寒冷的夜风……
难道是今天处理的事情太多，出现幻听了？
我有些无语地关上铺门往回走。
可我刚走没几步，敲门声又传来了。
我转回去，再次将门打开，依旧空无一人……
我眯了眯眼睛，立即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鬼敲门！
看来，是个没什么见识的鬼……
也不看看敲的是谁的门？
“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现身。”
我双手环胸，倚在柜台前，开始数数：“一、二……”
“三”尚未出口，一个魂体便飘飘荡荡地进了铺子。
“季殊？！”
我惊道。
我的符纸失灵了吗？
他这怎么，还是死了……
季殊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我作了个揖：“深夜叨扰，还望周婤姑娘莫要介意……”
不对！
他的身上没有丝毫阴气，而且魂体澄澈……
这是个生魂！
魂魄分为两种，死后离体的魂魄叫做鬼魂，比如朱戏子和小女鬼。
而像白素那样身未死，只是因某种原因致使魂魄暂时离了体的，便叫做生魂。
不过……
我微微蹙眉：【奇怪？这季殊的魂魄为何会来找我？】
【鬼魂的话，比较复杂，有可能去找自己所爱的，也有可能去找自己所恨的，这得取决于它生前的经历和死后的怨气。】
夭夭一本正经地分析，【生魂的话，就没那么复杂了，一般都是去见自己所爱的。这说明……他爱你呀！】
我：【……】
我看着季殊，眉头皱得更深了：【不过就一顿饭的交情，爱个什么劲儿呀？】
我极不理解，更不理解的是夭夭。
它用毛茸茸的小爪子挠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嘟囔道：【就是嘛，爱谁不好，爱只貔貅……】
“周婤姑娘？”
见我半天不说话，季殊试探性地喊道。
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见我还是不说话，他便有些急了：“可是小生深夜上门唐突了姑娘？姑娘莫恼，小生这便离开。”
说着便要往外走。
“站住！”
我将他喊住，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这样子能去哪儿？凑合在这儿住一晚吧，待明日我将你送回你的身体。”
季殊惊道：“还能回去？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没死，不过是魂魄暂时离了体。”我将铺门重新关了起来。
季殊顿时高兴道：“周婤姑娘说我没死，那我就一定还有重生的机会！自前个儿晚上，姑娘的符纸为我挡了一劫，我便知姑娘是个能人……”
挡了一劫？
这么说，他这一趟普渡寺之行，劫难不止一重了？
我还以为是符纸失灵了，没想到是符纸卖少了！
失策呀失策……
不过，他提到了那晚的事，我便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我倚着柜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还有，你的身体现在何处？”
他叹息一声：“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现下确实挺晚了，我也确实挺困了。
季殊噎了一下：“其实，上山的时候还是挺顺利的，除了经过坟塘的时候整个人凉嗖嗖的，其他的都没什么。就是来到普渡寺大门口的时候，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情……”
季殊是赶的夜路，到达普渡寺的时候，天才微微亮。
赶了一夜山路，他又累又饿，在看到普渡寺大门的时候，便觉见了曙光，兴奋地跑过去敲门。
谁知，他刚临近门口，那朱红色的大门却一下子不见了。
紧接着便出现了一间古朴雅致的书斋。
书斋名叫“乐志堂”。
里头有一个教书先生和一群学生，他们正在喝酒赏月，吟诗作对。
“那先生可是个大酒量，一个人单挑一群人，硬生生喝了几坛子酒。”季殊感慨，“我听那群学生都管他叫孙先生。”
他说，“我可以在那书斋里头随意走动，身临其境般，里头的人、景、物都是那样的真实。只不过，里头的人好似都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觥筹交错间，近旁的茶几突然发出一阵响声，就像是巨大的石块在崩裂和倒塌时所发出的声音。
众人惊起，四处查看，忽见门外有个妖怪。头戴红纬帽，黑瘦如猴，头颈下长着绵密的绿毛，用一只脚跳跃进屋里来。
妖怪看见众人正在喝酒，就哈哈大笑着离去，那笑声就好像是竹子裂开时发出的响声。
“人面猴身，独脚，会说话……”我说，“莫不是山魈？”
季殊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姑娘果然见多识广，光听描述便能知晓其为何物。那孙先生也说是山魈来着……”
彼时，孙先生正抱着一个酒坛子，醉眼惺忪地看着那哈哈大笑的妖怪。
不由呢喃出声：“山魈？”
学生们好奇心泛，借着酒劲，暗暗跟在山魈后头，却没一个敢靠近它。
他们一路跟着山魈来到厨房。
厨师已不知何时喝醉了酒，正躺在床上打着呼噜，山魈揭开帐子看着他，笑个不停。
众人恐妖怪伤其性命，吓得在房外大喊：“沈大厨，快醒醒，你的床边站了个绿毛怪！醒醒啊！快醒醒……”
沈大厨被惊醒，看见山魈，抄起木棍就打。
山魈也伸出双臂，作出搏斗的样子。
这姓沈的厨师素来便是个胆大的，双手抱住山魈的腰，同它在地上缠斗。
众人纷纷拿着刀棍前来相助。
山魈不惧刀砍，却怕棍打。
棍棒加身，那山魈被他们用棍棒打了足足一个时辰。它的身子渐渐缩小，面部五官也变得模糊不清，最后变成了一个肉团。
“这怪物要怎么处理啊？”其中一个学生问。
沈大厨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用绳子捆在树上，天亮后扔河里头去。”
众人觉得可行，便用绳子将怪物捆在了屋子外的那棵松树上。
待到天亮鸡鸣时，众人又听见茶几发出一声巨响，慌忙起床察看山魈的动静。
不料那怪物早已逃走，地上仅留下一顶红纬帽。
“咦，这帽子不是朱秀才的吗？”
一个学生才刚说完这句话，便接二连三有学生开始附和。
“没错没错，就是朱秀才的！”
“说起来，我的帽子也丢失过。”
“唉，我也是……”
孙先生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不成想，这山魈竟还爱戴纬帽，着实可爱得紧！”
可爱？
被偷了帽子的人：是可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