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罗刹鸟（10）
白素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婚宴那日，我观你二人面相，皆未显露夫妻宫，是以缘分未到。”
缘分未到却成了亲，可不就是孽缘。
有缘无分是孽缘，有份无缘亦是孽缘。白素与沈良显然便是后者，名义上的夫妻，双方皆未真心接纳对方。
“可今日我到此处来，观你夫妻宫已显，便是沈良。但因未见着此刻的他，故而无法确认他的正缘是否是你，便想着为你卜上一卦。”
我观面相只可知其一，然卜卦却能通见全貌。
“这卦象显示，原本你二人是无夫妻缘分的，强行结合便会成为一对面不和心亦不和的怨偶。也就是所谓的有分无缘。可不知为何，罗刹鸟将你二人的眼睛摘取后，你们的夫妻宫却有了极大的变化，显露出了夫妻缘分。”
不成想，这罗刹鸟竟真就误打误撞地当了一次“月老”。
白素显然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
离开沈府的时候，白素还是将那五百两银子给了我，说是卜卦的酬劳。
我卜一回卦虽不便宜，却也用不了这么多。于是回她，“多了。”
她却摇摇头：“一点儿也不多，剩下的是那曲红衣的买命钱。待哪日姑娘有能力收拾她了，可千万不要，放过她……”
回到月下香料铺，已是亥时三刻。
我四下看了，白子衿不在。
不禁腹诽：这老狐狸，还说我从沈家回来便带我去寻罗刹鸟，结果却连个狐狸影子都见不到！
我脱了鞋袜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睡不着便索性不睡了，我自床上坐起，他不带我去，我自己不能去吗？
这么一想，便麻利地起床梳妆。
虽尚未入冬，可夜间寒气重，且是去墓地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于是我拿出了柜子里的雪狐斗篷披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一袭杏黄衣衫，披着雪狐斗篷，三千青丝仅用一支紫檀钗轻轻挽起。
刚出门，夭夭便跳了出来：【主人，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淡淡道：【城西墓地。】
夭夭惊讶：【城西墓地？！主人是要去找罗刹鸟？可你方才不是已经回绝白素了吗，怎么现在……】
【万法缘生，因果轮回。大千世界，三道众生，六道轮回，无不受因果管制。】
我踏着月光，边往城西墓地走，边同夭夭解释，【白素让我寻它，是为报挖眼之私仇。若无血契，罗刹鸟挖取她一双眼睛，便算是前因，那白素寻仇的后果，它便得受着。
【可有了血契，这件事的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罗刹鸟挖取她一双眼睛，是合情合理的，它并未种因，白素若执意寻仇，便成了这种因之人。自己坏了自己的因果，断了自己的生机。
【罗刹鸟并非寻常的阴司鬼物，乃八部鬼众，帝释天的部下……我若帮她，只怕到时，我也逃不过这因果轮回。】
夭夭更惊了：【你既知道，为何还要去找它？】
我浅笑安抚：【我去找它，不是去寻仇，而是我有个事情想要确认一下。】
说着便到了城西墓地。
万籁俱寂，墓碑成林。罗刹鸟所居古墓，便隐于这重重墓碑之后。
一轮弯月高悬星空，隐隐月光照耀在石碑之上，泛着诡异的白光。
我穿过重重墓碑，在距古墓不过百余步的时候，婴儿细小、清脆的哭声传来——
“嘤嘤嘤……”
接着便是一个少女兴奋的声音：“太好了，终于生出来了！”
然后是一个略微虚弱的女声：“谢谢你，帮了我们母子……”
我脚步微顿，转头便瞧见不远处，一个绿衣少女正用一个硕大的芭蕉叶，将一个鬼婴包裹起来，而地上半躺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女鬼。
这是——
女鬼产子？
鬼婴和婴灵不一样。
婴灵是已出生的孩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亡而形成的魂体，而鬼婴却是女子怀着孕的时候惨遭横死，死后才生出来的婴胎。
婴灵没有实体，鬼婴却是有实体的。
怀着孕便死的女子极少，能生出鬼婴的更是万中无一。
只因有的女鬼放下执念便投胎转世去了，腹中的胎儿成了身上一块或大或小的印记，现世人称之为胎记。
而有的女鬼虽想将孩子生下来，却并非那么容易。人生孩子需要产婆来接生，鬼也一样，人间产婆虽多，阴间却是极少。
人死后大抵想的是投胎转世重新做人，产婆自然也是一样的，这无可厚非。
故而，女鬼若想产子除运气好能碰上阴间产婆外，在人间便只有养魂师有法子为其接生。
我看着那绿衣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居然是个养魂师。
此刻，绿衣少女正将那个用芭蕉叶包裹好的鬼婴，递给地上半躺着的女鬼。
芭蕉叶硕大遮阴，于风水学上属阴，极易招惹阴秽之物。芭蕉树甚至可修炼成精，是孤魂野鬼，尤其是女鬼的附着物。
而刚出世的鬼婴极为脆弱，一遇阳气立即魂飞魄散，芭蕉叶可以暂时隔绝人的阳气，是养魂师为女鬼接生的必备物。
“道友，想看便出来看，偷偷摸摸的算怎么回事？”
绿衣少女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微微挑眉。
我略微有些尴尬，这怎么还被发现了？
“我正好路过。你们继续……”
我说着便想离开，谁料那绿衣少女却将我拦了下来——
“哇撒，灵媒师耶！我好久都没见过灵媒师了，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小姐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仙女姐姐你好呀，我叫左无忧，是一个养魂师。”
说着还朝我伸出了手。
我轻轻握了握：“你好，我叫周婤。”
“周婤姐姐……”左无忧笑着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一阵阴风吹来。
“哗啦啦——”
“哗啦啦——”
铁链摩擦地面所发出的声音。
左无忧眉头微蹙：“勾魂使者来了！”
左无忧话音刚落，两个手持锁魂链的鬼差便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时间到了，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