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灵媒师(2)
我没理它,而是心情甚好地将方才孙婆婆扔到柜台上的铜钱一枚枚捡起。
夭夭继续吐槽:【成天到晚板着张脸,一提到钱就两眼放光,眉开眼笑,就跟见了你亲外公似的。】
我拍了拍它的小爪子:“踩着我的钱了。”
夭夭不情不愿地挪开小爪子,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没骨气。】
我不以为意地捡起铜钱,笑得有些讽刺,“若哪日我病了要死了,你便去同那大夫说,我有一腔廉正之气,是否可换良药二两?”
夭夭不说话了。
片刻后,它似想到了什么,幽蓝的眼睛露出狡黠的光:【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好去处?保你不足三五日便赚得盆满钵满!那可是大买卖,比你卖香赚钱多了。】
我淡淡地瞥了它一眼:“小女子良家出身,一不卖唱,二不卖笑,三不卖身,阁下省省吧。”
我丝毫不怀疑这个动不动就要将人脑袋咬掉的小灵兽,一个心血来潮便将我“卖”去勾栏瓦舍,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谁要你卖身了!我堂堂介灵虫的主人去做青楼妓女,我颜面何存!】
它气鼓鼓地瞪着我,活像一只小雪球。萌得我直将那句“你有何颜面”生生咽了下去,淡淡的哦了声:“那你什么意思?”
小灵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过是让我到大户人家给人做通房丫鬟罢了……
我阴恻恻地看着它笑:“你知道什么是通房丫鬟吗?”
【自然!我介灵虫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它摇了摇尾巴,满脸骄傲:【通房丫鬟乃是最得宠的丫鬟,为便于夜间侍候主子,其卧房与主子卧房联通,故称通房。通房丫鬟最易窥见闺房之乐,且有近水楼台之优势,当主子与主母行……】
“啪——”
它尚未说完,便被我扔进了熏笼里,并画了个定身符。
的确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可却不通人性!
“给我好好在里头闭门思过!”我冷冷道。
想想尤气不过,便又在熏笼旁焚起了沉水香。
片刻后,熏笼里传来了夭夭的呼叫声:【你这心狠手辣的死女人,想要我的命啊!快将这劳什子的香拿走……】
我冷冷一笑:“我若真想要你的命,便直接燃振灵香了。”
其实不是没想过……但因今晚要去城西白府,为了防止身上沾染振灵香的气味,在赶夜路的时候招惹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退而求其次了。
果然,听见“振灵香”三个字,夭夭不闹了。
我其实并不知道夭夭为何如此厌恶沉水香,只是在祖母传我的那本《灵媒手札》中有记载:“介灵虫,畏振灵,厌沉水。”
我收拾好今晚要用的东西,自内阁出来的时候,夭夭正生无可恋地趴在熏笼里,嘴里念念有词:【好臭,真臭,臭死了……】
臭吗?
我有些不理解,这不挺好闻的吗?
沉水香虽不是什么奇香,可好歹也曾是合德献给姐姐赵飞燕的香……算了,灵兽的世界我不懂。
我对薰笼里直呼“臭死了”的夭夭道:“沉水香再有一个时辰便能燃尽,定身咒也会在三个时辰后解开……你好好看家,若无意外,我明早便能回来。”
它没理我。
我微微叹气,关了店门便往城西白府赶。
酉时三刻,我方至城西。穿过四方街,走过五亭桥,一座巍峨富丽的府邸便映入眼帘。朱红色的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上题“白府”二字。
奶娘正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见我来,立即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姑娘可算来了,府里已等候多时了。”
奶娘领着我进了白府大门,府内绿柳周垂,山石点缀,四面是抄手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我们沿着游廊一路往白素的灵堂走去,路过荷花池的时候,一阵阴风袭来,我打了个寒噤,怀里的锁魂囊忽然滚烫异常。
这里有鬼魂!还是个男鬼……
我的锁魂囊里装了个急需配阴婚的女鬼,一遇上男鬼就如同青蟹下了锅,整个红透了。
难道除了白素,还有人死在了这个荷花池吗?
我正打算向奶娘询问,戌时的梆子忽然响了,府中丫鬟开始点庭院灯。
转过一个弯便来到了白素的灵堂,灵堂前跪坐着一个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应当是白素的母亲,她正边烧纸钱边抹眼泪。
奶娘忙上前,边劝慰边将她扶起:“夫人,莫要伤心了,能救活小姐的高人来了。”
白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似乎并不相信眼前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是所谓的“高人”。
奶娘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疑虑,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灵堂忽然阴风大作,烛火忽明忽灭,黑色的幔帘和白色的经幡随之舞动。
紧接着,沉闷而沙哑的戏腔断断续续地传来,仿若被捏住了脖子的人——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情思昏昏眼倦开,单枕侧,梦魂飞入楚阳台。早知道无明夜因他害,想当初‘不如不遇倾城色’……”
“今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
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灵堂,犹如恶鬼长鸣,叫人毛骨悚然!
白夫人和奶娘已被吓得抱做了一团,不住发抖。
怀里的锁魂囊又开始滚烫了起来……
是方才荷花池那个男鬼!
“你们将她的魂魄藏在了哪里?为什么我找不到她?快将她交出来,交出来……”阴森可怖的男声仿若来自地狱,叫嚣、咆哮着,将人拉向黑暗的深渊。
白夫人脸色煞白,抖若筛糠。
忽地,男鬼出现在了白夫人身后,鬼气森森地说了一句:“交出来!”
男鬼画着浓重的戏妆,浑身湿漉漉的,身上满是泥沙,衣服破烂不堪,眼睛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得烂糟糟的,眼眶里的眼珠子也不翼而飞……
白夫人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直接昏死了过去。
“夫人,夫人……”
“哼!胆小鬼!”男鬼忽然轻嗤一声,而后看了看抱着白夫人不住发抖的奶娘,“她晕了,那便由你来说,白素的魂魄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