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欠债要还
晴空万里,碧云无澜。
行道树上,升腾起几分初秋的闷热。
一结束面试,姜沂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机场。
回复了一圈消息,她才从角落里看到那条,躺于凌晨五点的消息。
【程祈:面试顺利。】
姜沂指尖轻划,打了一串字,又删掉了。
最后只落成了两个字。
【谢谢。】
姜沂按着额角,又揉了把头发,心底微叹。
也对,考试日期都有公示。
但忽然,姜沂又想起早上无厘头的梦来。
男生上次,临了其实只落下一句“一路顺风”。
本来就该这样打住。
但她偏偏玩笑招呼习惯了,就多调侃了一句“我以为,你会提醒我小心?”
然后男生就回了句什么呢,他只回了句“你会需要吗?”
再次重扒回忆,姜沂不禁有些头疼。
那张一向恣肆张扬,偶尔还有些盛气凌人的五官,罕见地生出了几分赧色。
也刚好生出了些同龄女孩该有的鲜活情绪。
而那次见面的最后——
“姜沂。”
“我知道。”
“你在怕,怕没办法认真。”
姜沂那时,听得微微滞住,有一瞬间条件反射的惊然与审视。
男生的观察力,或者说判断力,确实很难不让她惊讶。
也是那时,姜沂细想捋完全程,她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判断之中。
主动权,其实该一直都在他手中。
只要他想。
但他却偏偏选择妥协乖驯给她看。
甚至,当所有的牌面被一一翻开后,他其实就从未刻意遮掩过所有的打算。
所以,哪怕他知道,在撕开伪装后,自己会去复盘接触以来的种种细节。
他也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他有在刻意接近,有过算计,就是有企图。
甚至明明白白给她看算计的这一步,也是他的刻意之举。
他知道,她能看出。
也在故意摊开给她看。
那时,复盘完所有的姜沂,头皮微麻又突然想笑的同时,也再清楚不过——自己被疯子缠上了。
虽然是个有点像蠢人的疯子。
如果是她,一定不会这样早地摊开所有的底牌。
她不喜欢算计人心。
但她知道,该怎么算计人心,才是最优的解。
面对这样一个疯子,她会怎样选,其实她自己也很好奇。
但她知道,面对男生,她开始动摇了。动摇于一个她明知是疯子的提议。
她破天荒地有些好奇,自己如果答应,那能把这样一个人,变成什么样子。
至于逆风执炬,烧手之患之类的事,在那个时候,已经全然被她忽略。
更甚者,她没办法否认,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从前的赛场上。
除去比赛结果外,对她而言吸引力更大的,是比赛过程中的比拼、超越与刺激。
冰面上,枪声响起,所有人同时起势出发。
比拼,争速。
超越,稳下。
最后刺激提速,冲过终点。
曾经刻在灵魂的记忆被唤起,姜沂都快忘了,她曾经在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求稳求平的人。
也是一个时常会被教练耳提面命强调要稳要稳再稳的人。
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的呢?
姜沂在之前,即便听完男生的话后,也没刻意查过自己到底忘了些什么。
但在那个时候,她才第一次清醒意识到,有一些东西,的确是被她忘记了。
到底,为什么会忘。
但还不等她细想,就听男生又笑着开口了。
“你不讨厌我。”
“我能感受到。”
姜沂有些哑然。
她没办法去否认,对着那张确实长在她审美点上的脸。
再叠加上关于那个游戏里跟屁虫的记忆。
她很难说一句讨厌。
没有讨厌。
这点她很清楚。
“既然总会有那么一个人。”
“那为什么不考虑考虑,试一试我这块磨刀石?”
男生偏了偏头,少见地露出了些少年恣肆意气。
的确,即便她不介意有无伴侣,即便家人不在乎她有无家庭。
但他们总归,都会希望,她能像他们一样,有人陪,有人等。
何况,她没必要排斥对象选择这种事。
这种事,从来都不会是单程车。
她随时可以合情合理地中途下车,或者返程。
姜沂听着男生的话,用自己的逻辑,很快盘算权衡出了优缺不足和改进点。
后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凌厉漂亮眉眼。
还有那句刻意落下的乖顺言语。
“姜沂。”
“我不介意。”
“被你试。”
姜沂可耻地再一次动摇了。
而最后,姜沂头脑很清楚地听着自己开口:“你如果不介意我没那么认真。”
“那我答应。”
回忆纷至沓来,姜沂不算后悔,但依旧想骂一句,他大爷的美人计!
她怎么越觉得,自己就像个养鱼的海王。没那么认真,不就是养鱼吗?
虽然,现在她的鱼塘里,只有条连鱼鳞都带着刺的孤家寡鱼。
但出于江湖道义,那还是暂时不给找邻居了。
毕竟,她最烦哄男孩子了。
姜沂侧头望着窗外,又揉了揉额角,叹了声气。
路口堵成了一团。
随着不远处红绿灯的切换,停堵下来的车流,才仿如放闸似的,一茬一茬地通行而过。
每一茬,仿佛都能听到车辆起步时,司机心底的松气声。
计程车司机以为车上的姑娘是在担心误机,大大咧咧地安抚着:“姑娘甭着急,这段儿我都跑习惯了。”
“保证不耽误您赶机。”
姜沂顿了顿,才发觉司机误会了,一叹,简单寒暄解释了两句,就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师傅聊了起来。
好在,这个师傅也是天生的话赶话的主,全程聊天也还算融洽。
下车随便应付了顿迟来的午饭,姜沂才掐点去了候机室。
两点五十整,京市飞往苏市的航班启程。
——
一落地,细雨冷意就扑面而来。
不远处有个人,将淡雅的鹅黄色和牙白色的混搭,都能穿得活色生香,又张扬夺目,还气场数米。
一副在保镖的伞下,就差贴上【大小姐本姐】的模样。
看着这一幕,姜沂突然想笑。
一如既往的虞美人风格。
虞衡,和姜沂是青梅关系。
再加上,俩人母亲是后来居上的闺中密友这层关系。
俩人间就属于,即便彼此不联系不聚不见面,也从不会担心,彼此关系变淡的那种存在。
小时候,虞衡是另一院的霸王。
俩人第一次见面,是为争各自的管辖区分界线。
但她们的人,都以为是自家老大帮自己找场子来了,一度感动到不行。
就纯属,美妙的误会。
俩人不打不相识,俩人的母亲却是一见如故,再见……倒也没有互绿。
总之,就是气场相合的闺中密友。
“宝贝儿。”
“这儿!”
细雨蒙蒙下,一个盛装打扮的女生,婷婷袅袅地一招手,才脚步快了些,朝出口处走来。
但开口的语气,却活像是去学校门口接自家孩子。
姜沂:……
算了。
这次好歹没有举着夸张到,她只想转身遁地的接机牌了。
也乖乖地等在了外面。
“姜狗剩,姑奶奶想死你了。”
虞衡一把递过伞,就搭上了姜沂的胳膊,取了墨镜,眨了眨眼,一副等姜沂自觉撑伞的意思。
姜沂:……
是了,尽管这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平日里气场数米,等闲莫近。
但虞衡净身高,其实只有一米五九。
姜沂和她走在一起,她也撑不了伞。
姜沂微笑:“虞铁柱,最近过得不错呀。”
虞衡一脸大受打击,但扒拉着姜沂的动作不变,唱念做打道:“女人,你变了。”
说完,虞衡就垫着脚,捏过姜沂下巴,心灰意冷道:“女人,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
看着前方虞衡保镖的忍笑。
姜沂:……
是她输了。
她还是要脸。
——
一上车,虞衡就跟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和姜沂聊得热情似火。
突然,一阵短促的预设铃声响起。
看着显示的备注名,姜沂眉梢微滞。
她电话联系人,从来都只存大名。
但这个人,不知道自己是出于做贼心虚还是其他原因。
偏偏存的是【讨债的】。
不过,确实也是讨债的。
如果能重来,至少她不会再对着游戏里自以为是的臭屁少年,百般调戏了。
欠的债,都要还。
察觉到身旁虞衡意味深长的目光,姜沂硬着头皮,还是接了电话。
“喂。”姜沂语气平和。
她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冷淡,努力和气那么一点:“嗯……刚到。”
话落,姜沂按耐住旁边这个上窜下跳的小妖精,回着电话那头的小妖精。
那一瞬间,她有些佩服那些脚踏数船的海王。
虽然一个是多年好友,一个……勉强算是待定对象。
但无端的,她依旧觉得自己在翻车的雷区蹦哒。
“好。”姜沂倒是应得利落。
顿了顿,她又觉得自己还是太冷淡了,虽然只是暂时试一试,也不能太不走心,还是补了一句:“你也是。”
等姜沂神情自若地挂完电话,对上那双凑过来,直冒亮光的桃花眼,微笑道:“虞美人,有空再给你细说。”
“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去换衣服了。”
今天是虞衡亲侄子的百日礼。
虞衡表姐的婚姻,虽然美满幸福,但依旧是圈子里常见的联姻模式。
因此,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毕竟,还有虞衡亲姥爷坐镇。
而她现在的这副衣着打扮,显然不适合赴宴。
做客人的,自然要客随主便,入乡随俗。
本来姚夏女士早就给姜沂寄来了礼服,按照姜沂一贯的意思,中规中矩,挑不出错处就行。
但两对母女,共在同一个群。
当即学成归来的虞衡,就立马提出了抗议。
美其名曰,要让姜沂穿上她亲自设计的礼裙。
群里的姚夏女士,还有虞怀曼女士,表示双手双脚赞成。
虞衡闻言长眉微挑,红唇扬了扬,笑得意味深长,眼波流转,倒也没有非要刨根问底。
毕竟她家的姜蒙蒙,向来吃软不吃硬。
不过,她发誓——
她刚才只是随意扫了一眼。
如果显示是xxx大名,她当然不会在意。
但向来只存大名的某人,居然存了个噱称……
这不亚于太阳西出,河水倒流,特没普有普。
虽然她从某人接电话的语气里,倒是没听出哪儿开窍了意思。
但问,就是直觉!
虞衡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姜沂再一次有种想让时间倒流的冲动。
脑瓜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