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利亚的新技能
夏天悄悄溜走的那几天高恩完全没注意到，不管是大街上慢慢换掉轻薄裙子的女孩子们，还是窗外已经开始变颜色的树叶，除了利亚，几乎没人找得到她，就连高铭都只能在微信上请利亚转告高恩，要妹妹再忙也要注意休息。
利亚虽然也好好完成了当信鸽的任务，但高恩嗯嗯完两声也就把高铭的话忘在扔满了纸团的纸篓里，她现在整个人都扑在秋天的展览上。
高恩很早就想做一个自己的展览了，看着自己的神仙设计，她实在不忍心只有自己和周围关系好的人才能看到，所以她觉得，必须要做一个展览，她自己的设计展。
高恩的设计展是由利亚来策划的，利亚不是相关专业毕业的，而且高恩这种学设计的人明明就有很多展览做得很好的朋友，干嘛来找她一个外行。
“因为红眼病犯了。”高恩尽量让自己的眼神和语气尽可能无辜。
“什么意思？”
利亚知道她不是真的有病的意思。
“上次啊就，你给塔塔做得展览也太好了吧，我真的很眼馋。”
她甚至还补了一句。
“你给塔塔做过了，不准偏心，我也要。”利亚看着眼前扁着嘴试图跟她闹脾气的高恩，又觉得可爱又觉得好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偏心的？”
“你给过塔塔的我们可是都没有的，别抵赖哦，上次她的那个你答应地可快了，想都没想。”
利亚腹诽她：“瞎说我没想过。”
利亚当时在答应塔塔的时候当然是想过的，她其实很担心她这么一个门外汉会毁掉塔塔人生中第一个展览，但塔塔提出来了，就无疑代表着利亚是被信任的，她也就尽全力去做。只不过她也问过塔塔，为什么找她去策划这场展览，她明明既不是专业的，实战经验又为零。
但塔塔给了她一个她无法拒绝的理由：“专业的当然很好，但你是最了解我的，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灯光，什么样的走廊，什么样的介绍字体。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利亚确实是最了解塔塔的，至少在这个世界上，利亚人生中有好几个冲动的危险想法都是塔塔按下来的，她会问利亚是不是真的考虑全面了，她实在太清楚利亚头脑一热的时候爱踩些什么坑了，而利亚对她的了解比起她来也不减分毫。
照塔塔的话说，这个展览，利亚闭着眼睛都能做得比外面的专家好。
那时高恩和瑞都以为塔塔这是为了夸自己的宝贝都开始说胡话了，哪有这么夸张。
但事实证明塔塔完全没夸张，阿亨匆匆忙忙赶来看展的时候甚至都问塔塔累不累。
“阿纳斯塔西亚你简直是劳模，又策展又设计的，没准备个一年下不来吧。”
“没啊，展览是利亚策划的，我完全没花心思。”
“扯吧，她不懂这些啊。”
“她懂我就可以了。”
塔塔确实完全没在管策展的事，她只是偶尔看看策划的进度条。剩下的绝大部分心思她都放在自己的设计上，就像高恩会说的，她们两个简直共用一个脑子。
塔塔的爸爸在中国取得博士学位后就在中国教书做生意，塔塔也得以在很小的时候就和利亚相识，在她们两个身上的不同文化背景没有特别明显的时候她们就一起玩，虽然这些年她们只在一个学校一起上过学，但这完全没妨碍她们两个约长约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利亚都没有意识到，她根本没有塔塔的联系方式，因为她以为她们每天都会见的，直到塔塔的爸爸把女儿带回俄国前跟利亚说：“别忘了想她的时候就给她打电话哦阿琳娜。”
她们这才赶在塔塔登机前在机场交换联系方式。
塔塔的那场设计展，大概因为是室内设计，所以利亚多在场馆里加了几个房间，借助场馆本身的结构让塔塔的设计展不像是一个设计展，倒更像是一个充满艺术感的大别墅，里面的每一层，每一个房间，都有自己的主题。
利亚自己说，当时她跑了很多个城市，几乎看遍了国内但凡是有点口碑的美术馆，她甚至想过要不要为了这个展览去生造出一个场馆，但显然这样做太耗费时间了，而她手上能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利亚在展览结束的庆功宴上讲述这一段的时候，塔塔全程聚精会神地看着利亚，利亚从来没跟塔塔说过这些经过，她记得利亚只跟她说过，场馆已经选好了。利亚只让塔塔什么都别担心，她会尽力去做好的，塔塔才得以投入她全部的心血在设计上，但塔塔不知道，利亚居然在这场展览的第一步就这么用心。
但利亚并没有藉此把自己的贡献大讲特讲，就像所有邀功讨糖吃的小朋友一样，利亚一次一次的匆匆结束关于自己策展的话题，再自然地把话题引回到这场展览的主角，塔塔身上来，塔塔显然对利亚的策展过程更感兴趣，但她不想驳利亚的面，所以她很配合地接过利亚的话题线头，当场为朋友们织成了一幅她自己的设计哲学画。
然后回家再缠着利亚把剩下的故事讲完。
利亚一向来都是一个并没有多少“精致”的女孩子，塔塔记得有一次她们在逛街，逛到饭店，她们就去找餐厅吃饭，但从正午一直逛到几个下午茶小店人满了空空了满，她们都没找到想吃又有位置的餐厅，塔塔前一天飞到上海的时候回到家倒头就睡，第二天早饭又吃得晚，所以她不太饿，但利亚逛街前是刚结束了一门马克思的，这门课的任课老师不让学生翘课，非要学生一个不落的把这门必修课学完，他每节课都要点名，还会一个一个确认，照着名单找脸，并且根本不会觉得麻烦。而且偏偏这门课还需要她们赶个大早去上课。利亚本科的时候爱赖觉，而且大概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忙的很，利亚就更想在学校的时候能好好尽量多睡会儿，所以几乎每次都是高恩洗漱完回来发现利亚还闷头大睡着赶紧把她从床上扯起来的。
利亚经常因此连早饭都没时间吃，那天也是这样。
“啧，算了，回家煮泡面或者现在点外卖吧，我累死了。”
利亚心一沉，烦躁的火气就越烧越旺，炎热的天气还给这把火加了两把柴。
利亚的声音已经很明显的没有耐心了。
塔塔听得出来利亚声音里的火，她也确实有点累了。
“我现在点一些甜点好了，你要吃吗？”
利亚想也好，不高兴的时候，利亚喜欢吃点甜的东西，尼冉曾经说过利亚很可爱的其中一个点就在这里，可好哄，而且是自己可以把自己哄好的那种。
利亚点点头，算是默许了塔塔的想法，而这时她的不愉快也都消散地差不多了，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一会儿到家就可以吃甜品了。
当然，她也很礼貌地给高恩发了个消息，告诉高恩，她今天晚上不回寝室了，不用给她留灯。
所以当塔塔和利亚结束庆功宴回到家，塔塔把利亚按倒沙发上要求她讲完整个策展过程的时候，塔塔特地给自己拿了一整盒的纸巾。
塔塔很感动于利亚正在慢慢变得耐心，并在保留热血的前提下成为一个有条理很理性的大人，她不知道利亚的这一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塔塔的设计展对于利亚的改变来说是个契机还是手电筒，塔塔都真心为利亚感到高兴。
“然后呢然后呢？你还没说完呢。”
塔塔扑闪着一双眼睛，期待着看着利亚。
塔塔其实有在中途问过利亚是否一切顺利之类的话，利亚都要她别担心别担心，最后出来的效果很好，一个月以来，场馆络绎不绝，有很多室内设计的专业人士，国内外的各界都在关注这个展览，很多人甚至打了个飞的跑到上海，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个展览，不管是设计本身还是整个展览，都无不勾着他们的兴趣。塔塔还因此获得了很多很宝贵的合作邀请。
受邀采访的时候，塔塔说这是她的策展人的功劳，而利亚也不停地让大家把关注点放到塔塔优秀的设计本身，就连高恩和瑞几个人偶尔去问利亚准备的过程，她也只两三句带过，她好像不愿让别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策展人身上，问她为什么，她就强调自己并不是这场展览的主角。
当然，策展人和设计者有需要交流对接的部分，但她们一般都公事公办，塔塔能看到的是利亚稳妥且充分的准备，是每一个节点的完美表现，她几乎挑不出利亚的错处，开会的时候就只顾着疯狂点头和赞赏微笑了。因为利亚不仅了解塔塔，也了解塔塔的设计，这个展览里大半的设计都是在利亚身边完成的，其中其实也有利亚的心血，虽然仅限于“这个地方高一点”、“这里是不是太局促了”以及“这里要不要设计个内嵌式的柜子”之类。
所以她们都很少听说过在这个展览里，关于对方的故事。
“然后嘛，就是策展的下一个流程。”
接下来无非就是设计导视、ppt和邀请嘉宾之类的，塔塔一直很羡慕利亚的老师，因为塔塔很喜欢利亚设计的ppt模板，利亚的ppt模板跟她喜欢的北欧风设计是一个路子，简洁，一眼就能看到重点，且赏心悦目。
利亚讲述整个过程的时候讲得特别顺利，好像是从来没有遇到过难题一样，但想也知道，这些都是被利亚刻意隐去了的。
事实上利亚当然遇到了几个难题，为了成功克服这些问题利亚也使尽了浑身解数，而最让利亚印象深刻的一个其实跟设计导视有关。
利亚原本的想法其实是每个空间一个，让参观者在每一个空间里都能看到清楚的介绍和导引，不至于迷路，尽量让参观者能看完整个场馆的每个设计。
但她却在考虑什么空间什么地方放置立式、卧式、悬挂式还是立面镶嵌、立面半挑、移动立牌的时候突然想到：如果就让参观者迷路，又能怎么样呢？在艺术的世界里不本身就像在迷宫里吗？
何必什么都搞得那么清楚呢？
但她又想：迷路的趣味固然很大，但如果偏偏就是有人喜欢井井有条，什么都知道的感觉呢？
她在这个问题上卡了将近一个星期，愣是一点想法都没有，她几乎是完全停在了原地。那段时间，利亚的桌子上放着两到三瓶褪黑素，她以前是不怎么吃的，压力很大的那阵她都没吃过，但那一个星期她桌上的褪黑素直接挤掉了她的香薰蜡烛的位置。
以前点个蜡烛就能拯救的利亚的睡眠质量，现在必须用褪黑素才能勉强吊着了。
“利亚！我想这周末去我哥的工作室玩，你也一起去吧！”
高恩冷不丁扒开利亚的床帘，把正好结束午觉但还有点懵懵的利亚摇清醒。
利亚其实是想拒绝的，策展工作还在难题上卡着，她是不敢出去浪的。
“走啦！你还有很多时间弄这个展览啊，出去晒晒太阳啦不然你会发霉。”
想想也对，稍微出去透透气，没准会有新的想法。上个期末周结束的时候，这两个人就是因为想彻底卸下繁重的功课，所以跑到德国疯了一个星期，高恩一个星期里高恩连万万的电话都没接，虽然她们也不算完全如愿，利亚是看到街上写有密密麻麻的数字的报纸就想起刚分析完的一堆报表资料，高恩则看到一家服装店就想冲进去捡素材，利亚甚至还记得她们偶然间看到一间古着店的时候高恩两眼放光的样子。
“简直就是夜间看到肥羊的豺狼。”
她们刚结束了期中考试，所以事情不多，利亚的公司一切安好，什么不该发生的都没发生，利亚去的时候也明显心情不差，她特地挑了一条亮色的裙子，配合今天的艳阳高照。
她们到高铭的工作室的时候高铭已经在等她们了，高恩给哥哥带了一个小摆件，边瞎逛边找适合放摆件的地方，利亚则对高铭手上的东西起了兴趣。
“你这是开始玩漂流瓶了？”利亚盯着高铭手上的玻璃瓶，旁边还有几只纸折的树和花。
“哦你说这个？我打算把花粘到树上去，然后再把树穿过瓶颈放进去，立在瓶底。”
“但你没有镊子啊，过程中变形弄坏了怎么办？”利亚看了看桌上的工具，上面不知用途的就只有一根小棍子，大概刚好可以通到瓶底的长度。
接下来，高铭给利亚演示了一遍。
过程并不复杂，高铭涂了点胶水到纸树的底部，卷了卷，顺利穿过瓶颈，沾到瓶底，他用棍子稍微理了理刚刚弯曲过的树干。
然后就是在棍子一头粘上一节双面胶，在袖口上粘几次减低粘性，再粘着花沾上一点胶水一点一点放到树枝上，停留几秒，等胶水干得差不多，就利用棍子的双面胶粘合度比胶水的低，慢慢把棍子拿出来。这样反复几次，花也就都完好地装到了树枝上。
“这个办法很好欸！你好聪明！”利亚凑近去看瓶子里的东西，不仅很牢固而且完全没变形没弄坏。
“不算聪明，做得多了而已，你也做得到。”
利亚虽然点点头，但她其实没听进高铭在说什么，她只是在想，如果塔塔的展览也可以这样呢？
她好像突然有办法了。
下午利亚被高恩拉去逛街的时候兴致比早上出门的时候高多了，高恩在一家服装店里待了两个小时利亚都没说什么，她甚至跟高恩说慢慢来好了，没什么要急的事情。
利亚回寝室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改展览的空间设计，她把整个场馆的设计改成一幅世界地图，根据塔塔设计的房间的不同地域风格安排不同房间的位置，日式空间的旁边就是几个中式空间，每个空间都有东南西北四个门，通往不同的风格的空间，参观者可以自己决定接下来的“旅行”要去哪里，像是真的在全球旅行一样，有些人乐得迷路，那就迷路吧，反正每个空间都会有指引他们“回家”的路牌的，有些人喜欢踏实有序的感觉，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并且不会迷路，他们完全明白自己该往哪里走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样导视该怎么做就非常顺其自然了，原本让利亚头疼的导视成为了只要做下去就好的事情，至于每个房间之外还有相关水域形状的沙发供人休息。
“利亚你太有创意了吧！”塔塔在看到这个设计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利亚很得意，她完全没告诉塔塔，她在纠结的那一周到底是如何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疯狂熬夜的。
但她想这都不重要了，毕竟她最终还是顺利完成了任务。
新技能，g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