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去年
等苏二姑娘脑中梳理了一番青年的来历，才发现有一处漏了。
“揽月，”苏二姑娘撸着小狗的小脖子，神色懒懒，“去年发生了什么事？”
万六说他姐姐们的死因时话只说了一半，好似是觉得去年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一般。
可她实在想不起来去年都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或者说，这随便从楼上丢个布都能砸到六品芝麻官的地方，每天的事情都不见小。
揽月的神情也似乎有些疑惑，可她细细琢磨一会就恍然大悟，“我瞧见万六旁边的木板上写了他是顺安来的，我原先还奇怪呢，写上这个做什么。现在想起来是去年安顺发了大水，去了很多人，想来是用来博同情的。”
苏杳懒散的神色一顿，她一向懒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那是大水啊……
书上写的“霖霪溢川原，澒洞涵田畴”的大水，她虽然没见过，却也知道天灾人祸会将人弄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正如如今的万六背井离乡，卖身他人。
万六以为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大事，她竟然并没有多大印象。
苏杳的心里猛然有些茫然，她怎么连这样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揽月自小跟在苏杳身边，最是懂她心意，软声宽心道：“姑娘不用多想，姑娘们都在内宅，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
苏杳仍然记得都城里人人歌颂如今女子不再拘俗，就如同男子一般可议论国家大事，也可以翱翔九天之外，看天地广阔。
可，姑娘们都在内宅，不知道这样的大事也是正常的吗？顺安的人都在逃难了，这样的国家大事说是准女子议论，可，都不知道怎么议论？
苏二姑娘心中突然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晦涩，她目视前方，耳边是车轱辘碾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外面似乎下雨了，她还听见雨声滴滴答答。
她被这车厢保护地很好，这是她的家族身份还有……男女之分给她带来的殊荣，让她不必直面风雨，所以她也高高在上，不懂人间疾苦。
明明，明明，她只要出一部分力……至少可以出一家人一年的吃食。
“女子自古就是在内宅之中吗？”苏杳神色很平静，虽是疑问但语气笃定，显然是明明心中有数，却忍不住向他人寻求答案。
“啊？是啊。”揽月也不知道自家姑娘为什么问出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那女官呢？”苏杳突然想起，现在朝中是设有女官的。
揽月对这个懵懵懂懂，“啊？女官不也是管内宅的吗？”
车厢外的雨似乎更大了，苏二姑娘忽然沉默下来。
直到，马车悠悠晃晃地停了下来。
“贵人，到了。”
傍晚，雨刚停下，苏府一顿乱糟糟的，在外礼佛的大姑娘和前不久刚去庙里探望的老太太都被惊地要连夜赶回来。
因为苏大郎君和苏二姑娘都生病了！
一个在烈日下走着走着就突然病倒了，一个在雨中马车都还没来得及下就昏倒了。
病中吃着药的苏大郎君还苦哈哈地让人捎过来一句话。
苏二姑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志恍惚，强撑着道：“说。”
福生咬咬牙，心说苏大郎君真没有脑子啊，然后把苏析的话带到。
“苏大郎君说，不愧是难兄难弟。”
苏二姑娘神志更恍惚了，脑袋一昏，一下晕了过去。
“姑娘！”揽月红着的眼睛跟核桃一样，凄厉地喊道。
一旁神色冰冷的自照长剑出鞘，眼神不善地看着他。
福生欲哭无泪，惊惶万状地出去了。
苏府外，华贵的马车急促地驶过道路，里面的人一袭红衣，美眸含冰。
气氛焦灼的苏府很快又升起一次热潮，只因岳大姑娘竟然请来了有名的大夫！
岳大姑娘风风火火地叫几人抬着大夫撑着伞就往苏大郎君院里赶。
那大夫医术精湛，开药方都有些抖的手，一把脉，一推拿，手腕翻动，苏大郎君吃下药都不消一刻钟就退烧了。
苏大郎君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潮红，鬓角湿润，低着眸子不敢看站在床边的女郎。
“好了？”
岳扶看了一眼苏析，他全身都缩在被褥里，肤白貌美，看上去就像个被恶霸看上的黄花大闺女。
苏析脸颊更红了，说话声音温和。
“好了。”
岳扶上前一步，附身下来。
朝思暮想的面庞突然凑到自己面前，苏析吓了一跳，急忙侧过头看周围人。
这时，他才发现刚刚还显得挤的屋里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
若是个警惕心强的郎君可能会提防这个未来的妻子，毕竟自己身边的人竟然都被收买了。
可苏析却放下心来，暗道没人看到就好。
很快，他就空不出思绪去担心别的事情了。
额头微凉的触感让苏析瞳孔微缩，朝思夜想的人儿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
岳扶略微挪开一会。
巨大的失落席卷苏大郎君，让他猝不及防地显露一丝情绪。
下一瞬，岳扶涂了口脂的红唇已然挪到了他的耳边，含笑，“确实好了。”
苏大郎君羞涩地平时白玉般的耳朵都红了个透透的。
红衣女郎想要抽身起来，身下的郎君就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她。
岳扶觉得好笑，平时里总是逗上几句就不说话的人生病了倒粘人又胆大。
“怎么？”岳扶红唇微勾，被她刻意画长的眼尾娇媚，“舍不得我？”
岳扶本以为可以看到小郎君羞涩的神情，借此她就可以直起腰了。
谁知，苏大郎君瞄了一眼外面，凑上来应了声，仰着头让因为生病而泛着一层浅粉的唇悄悄靠过来。
岳扶眼里的笑意止不住，也不管要等苏大郎君踌躇多久，耐心地等他靠近。
苏大郎君轻轻过来，墨发披散像是瀑布。
他靠近岳大姑娘的唇又在一指时停住，声音细小迟疑，“可是我生病了，你……”
“没关系。”
岳大姑娘神色平常，头更低一步，在苏大郎君的唇上一啄。
苏析嘴边疯狂勾起，却被他拼命压下。
苏析看着斯文条理直起腰的岳扶，心里自得，他就知道她吃他这一招。
但他又转而担忧，“你能来我固然开心，可不是最近顺安那里又出事了吗？还有万宁，这么重要的事情……”
苏析絮絮叨叨地一大堆，岳扶就耐心地听他讲，也不打断。
直到苏析的语气开始隐隐有了自责，岳扶才出口打断他。
“没有你重要。”岳扶如往常见面的每一次一样从怀里拿出一个一个小盒子。
盒子精巧，要是苏杳看到了，定然会发现这个盒子与她收到的那几个千篇一律的区别甚大。
苏析难以自制地扬起一抹笑，岳扶每次见他都带些新奇的东西。
他未来的妻，岳大姑娘甚是在乎他。
“我也给你准备了，”苏大郎君眼睛亮亮的，仿佛繁星点点，“我又找到了一个养胃的法子，以食养胃最是好了。我身边的福生也会，到时候你先带回去，过几天我好了再亲自做给你吃，好不好？”
岳大姑娘一顿，福生就是她放在苏析身边调养他身体的，现在这是……又被“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