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夏
一过几天,初夏展露头角,不过八九天之后,天气就渐渐闷热起来,蝉鸣热地难耐,在树上叫个不停。
宽敞明亮的书房里,苏二姑娘提笔泼墨,皓腕微转,一副夏日采莲图跃于纸上。
图上男女莲池谈笑,神色生动,仿佛欢声笑语穿破画纸存在于耳边。
揽月出门看苏杳以前收到的几家铺子去了,估计在和伙计商量怎么更赚钱。
揽镜困倦地给作画的苏二姑娘扇着扇子,看到苏二姑娘停笔了,迷糊地抬头,“姑娘,画完了?”
苏杳搁笔,细细地看着刚刚完成的画,随口答到:“没有,这是我收藏的名家画作。”
揽镜半睁着眼,凑过来看了一眼,苏杳看她的眼睛都没打开,也不知道看没看到。
揽镜看上一眼,退了回去,眼睛又控制不住地闭上了,手上的扇子还在上下扇着,口里含糊不清地夸赞:“真好看,姑娘的眼光真好。”
苏杳哑口无言,纸上的墨迹都还没干,这丫头是真能睁眼说瞎话。
粉嫩的指尖触及大胆率性的泼墨,一娇一飒,两相融洽。
苏二姑娘对这副新作实在是喜欢地紧,害怕困到不行的揽镜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索性自己小心翼翼地托起宽大的画轴敞开,一步一挪地往屋外走去,打算给画晒晒太阳。
她最近倒是不再做噩梦了,只是心里的烦闷与日俱增,只有最擅长的丹青可以缓解一二。
而这副画,绝对是她最近最得意的画作。
“妹妹!”
大声到有些刺激人的呼喊突然出现,苏杳跌了下脚,慌忙地稳住身形,见画没有损坏,这才神色微冷地看向院门。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院门都还没被推开,苏析咋咋呼呼的声音就先从远处传来了。
“吱呀。”
木门被人毫不怜惜地大力推开,习以为常地摔在两边的墙上发出声响。
“妹妹!”
苏析风流公子哥的派头全然不顾,一扫他的天蓝色襕袍,急不可待地进门就朝苏杳奔过来。
苏杳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偏过身,把画斜斜放在了身后边,警惕地看着举止匆匆的苏大郎君。
苏析这才反应过来,触及苏杳皱起的眉头,莫名心虚地停住脚步,离几步远不敢靠近,长手不服气地在空中比划着。
“什么东西啊?这么宝贝,我可是你哥哥诶!”
苏杳没有理他,手上仔细地把画儿铺在了院里平日晒太阳的竹椅上。
五天前庖丁就直言苏大郎君病好了跑回来了,这庖丁确实厉害,不过几天,就把苏大郎君迷地魂不守舍,这五天为了庖丁往苏杳院里跑了不下十回,学习泅水这样的事情都能接受了。
而这段时日,苏二姑娘和哥哥也逐渐熟悉起来。
“我要看看。”苏析不是习惯被忽视的性子,不服气地小跑过来,凑过来看画,也不看自己多高一个人,把苏二姑娘往旁边挤地一个踉跄。
“哟!哟,哟。”玩世不恭的苏大郎君原本预备嘲讽的语气一变,越看越是心虚,最后沉浸画中暗自点头了好一会,这才忽然想起一旁还有一个已经开始生气的妹妹。
顶着妹妹不善的眼神,苏析干巴巴地笑上几声缓解尴尬,“画挺好看的,谁画的啊?”
“我画的。”苏杳一把将苏大郎君推开,趁其看不到白了一眼,手上整理画卷试图让其更快地干了,好拿去收好,日后找个地方她一个人好好欣赏!
苏析诧异一瞬,不禁想到了妹妹在都城的名声。
怎么说来着,苏二姑娘愚蠢,却实在美丽。
这么一想,苏析看起了妹妹今日的打扮来。
不出所料,今日梳的又与昨日不同,今日是绀綰双蟠髻,两个弯弯的形状好似他中秋只吃了边上一口就不吃的月饼,佩戴上今年夏日都城时新的鎏金并头式簪,最吸引人注意的珠帘梳末尾还垂了滚圆的珍珠串成的一小串,显得俏皮活泼。
即便是背地里刚刚冲他翻白眼,他都觉得像不懂事的小孩玩闹,升不起半点气。
苏析看了看雪肤桃腮的妹妹,又看了看处处透着嚣张肆意的画风,笑嘻嘻地又凑过去了。
“妹妹。”苏大郎君的桃花眼盛满笑意,明明苏大郎君的身后才是太阳,苏杳却觉得自家哥哥好看地比太阳还耀眼。
可下一瞬,就是苏杳内心夸赞是这一会,苏析已经似乎胸有成竹地伸出中指去点画作,嘴里边还嘀嘀咕咕:“依我看,这一定是名家画作,你今日是拿出来去去霉气吧……”
话未说完,苏杳也阻止不及。
苏析呆愣地举着自己沾染墨迹的中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过了会,苏大郎君感觉到鼻子上的湿润和清晰的墨水不好闻的气味。
苏大郎君拿自己沾有墨水的手去碰了鼻子。
这下好了,苏杳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安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哥哥,又去看看自己新画好无比满意特意自己拿出来晒的画作。
画作一处被蹭了一块墨去,颜色比周边颜色轻些,一眼看过去看不出什么,细看就变扭地很。
“妹妹,对不住。”苏析忐忑不安地低着头,垂下去的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一动不动,他心虚地说:“我以为这是名家以前的画作,墨上的光泽是特意弄上去的。不知道是妹妹作的画……”
想着自己因为看妹妹长相而断定这副意境极佳的泼墨画不是妹妹作的,甚至还上手去摸,毁了这副画。
苏析羞愧不已,只觉得在妹妹面前丢了太多脸了。
谁知,苏二姑娘清脆的声音反驳他,“不,这就是名家画作。”
苏大郎君懵懵地抬头,看到苏二姑娘明显皮笑肉不笑地同他说:“这是我请名家上门作的新画,一百两。”
“嘶~”
苏大郎君震惊地看着自家妹妹,“哪位名家啊,要价竟然这么高!”
“磐石。”苏二姑娘随口说道。
磐石是一位最近几年倍受推崇的画者,他画风大开大合,很受都城里文人墨客的喜欢。只是人也难请,没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更别提请他上门作画了。
“啊,磐石。”苏大郎君神色恍然,长长的睫毛低垂,面上似有疑惑,可触及妹妹沉着的脸色时不敢发一言,低低喃道:“怎么过来也不和我打个招呼。”
苏二姑娘没听到他说什么,现在也没心思听,她现在心疼她的画不行,必定也不能让苏析痛快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析,“哥哥不赔?”
苏析心里一个咯噔,小鸡啄米般点头,又发现不对,连忙说:“我赔,我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