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啃竹子
月明星稀，又忽而夏日凉风一吹，斗转星移间天光大明。
苏家没有一起吃早膳和请安的规矩，苏杳一觉睡醒便见窗外阳光明媚，光芒倾泻。
苏二姑娘懒洋洋地伸出手把手放在阳光底下照，白瓷一般的肤色素来得都城姑娘们羡慕，手指更是纤细水嫩，指尖透着粉。
“姑娘？”
揽月琢磨着时辰，脚步轻轻地进来看看，见苏杳伸出手在光下晃悠，不由担忧地唤出声。
初夏时节，最是容易着凉。
而听到有人唤自己，苏杳侧头看过去。
倾泻而来的光柔和了少女冷淡的神色，光芒躲在她身后甘愿成为陪衬。
揽月一时看呆了。
都城里的人皆说苏二姑娘美，却总是道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若看那双勾着的狐狸眼说苏二姑娘妩媚动人，苏二姑娘那冷冷的眼风准不耐烦扫你一眼。若看样貌说苏二姑娘恍若那天上冷淡的神仙，又不至于这么夸张和不近人情。那看神色要说苏二姑娘是个纯真乖巧的小姑娘，别说苏二姑娘自己，就是旁人也得笑你是个傻子。
别人眼里的苏二姑娘总是拢着一双眸子，什么都看又什么都不想理会，惹急了总能冷着一张脸把你怼进死胡同里，但她又什么都不争。
所以，都城里的人干脆说苏二姑娘美地傻，美地没有头脑。
揽月却不这么认为，自家姑娘要真傻，就自照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安生地呆在姑娘身边十年呢。
“我叫人进来给姑娘洗漱。”
揽月低下头，没敢再看，恭谨地退出门去。
很快，一串人低着头涌进房间，苏杳习以为常地任她们打扮。
昨日是杏色蓝边的兰花褙子配百迭裙，今日便梳朝天髻，里搭黄白游衫子，再往上加缥碧色抹胸，拢上深青色合领衫，裙子自然是黄色百迭裙，最后披上檎丹色帔子。
苏杳任她们打扮，她今日耐心极好，梳发的姑娘最会看人脸色，心知姑娘今天要去和大郎君一起用午膳所以高兴，便喜滋滋地往发髻上加玉环绶、花钿、金铜钗、珍珠金钗……
等苏杳回过神的时候，她满头珠翠作响，仿佛把她的珠宝匣子都装头上了似的。
“揽镜，”苏杳唤了声梳发丫鬟的名字，眼里意味深长地从镜里的反光看了她一眼。
揽镜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上次这么给姑娘装扮，姑娘便将个个足金的首饰给她插在了头上让她戴了一天。后来，她脖子酸了几天，脖子一动就想唤爹娘。
揽镜识趣地把首饰撤下去只留下了必要的几个，然后默默站到一边，竭力避免和姑娘眼神对视。
苏杳今日没有逗着揽镜玩，毕竟今日还要用到人家，可别现在逗得人思绪不宁，到时候多了岔子。
带着一排妙龄少女们，苏二姑娘悠悠然地往莲池边上走，看模样是一点不急。
离往常用午膳的时辰还早了两柱香，苏二姑娘已然到了莲池边。
荷花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未到莲池旁，苏二姑娘就已经被怡人美景美得个正着。
原本以为自己来的已经算早的，料想不到的，凉亭里正已经经坐了一道身影，目光灼灼地望着这唯一的道路。
苏杳被这灼热的目光一灼，不由升起了后退的意图。
“妹妹？妹妹！”
久坐凉亭的苏析和自家妹妹眼神对上，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一丝退缩，心快嘴更快，兄妹间立马相认。
苏杳张张口无法反驳，扯出一抹笑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去。
苏析本还疑惑怎么会带怎么多人过来，待看到后面跟着的丫鬟一人端着一个菜的时候，便忽视掉她们另一只手上的竹子，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咧开。
“哎呦，妹妹，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苏析用笑靥如花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风风火火地大步走过来，差点就错身路过了苏杳。
好在，苏大郎君对一顿饭和许多顿之间还是分得清的，急急地停住脚步，深切地看上一眼众多佳肴，转身就笑着和苏杳说玩笑话。
苏二姑娘看着自家哥哥称得上谄媚的笑容，不由在心里感叹没钱的可怕。
以前的苏大郎君吃不惯府里的菜，可以日日去福寿楼、安德楼里点佳肴美酒。现在的苏大郎君要是不吃府里的饭…那晚上便只能等着肚子唱着空城计，夜里悔恨。
身后的丫鬟一个个把菜肴摆上桌，七八个菜看得苏析目不转睛。
等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苏析看着她手里的几根比小丫鬟还高上几个不少的竹子，不由迟疑。
莫非他太久没出去吃，都城里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吃法？
生吃竹子？
一想就觉口中槽牙隐隐作痛，怎么不干脆让这竹子吃人算了？
虽然看着妹妹似乎要开口解释这竹子的用法了，但他还是不愿意冠上没见识的名头，被妹妹瞧不起的。
苏析强装镇定，压着牙夺过了圆脸小丫鬟手里抱着的长竹子，一口咬下。
揽镜欲哭无泪地看着大郎君从自己手里抢过去的竹子，她拦过的！她真的拦过的！
眼睁睁看着大郎君在空心的老竹子上咬出一个牙印，龇着牙脸上扭曲地抬头，揽镜满眼眶的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求助地看向自家姑娘。
苏二姑娘看着竹子上的牙印陷入沉思，瞧瞧，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人许久没有吃好东西，原来是会分不清什么是能吃的。
若是让苏大郎君知道，自己咬竹子的画面让苏二姑娘对金钱逐渐看重了，怕是会义正言辞地诉说府里大厨的手艺，反驳金钱并不是那么好的。
可现在的苏析满心懊悔，全是对自己失态的羞恼。
他再蠢也能猜出来竹子根本不是用来吃的，他原是能猜出来的！
唉，苏大郎君痛苦地捂着自己痛苦的嘴巴，想着是不是因为早上故意没有吃早膳，所以现在才会饿糊涂了。
一片沉静中，不远处隐蔽在拐角的东南惊得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瞧上一眼竹子，再看上一眼苏大郎君。
看上一眼竹子，再瞧上一眼苏大郎君。
原来都城里吃的竟是这样的东西，难怪，难怪苏大郎君昨日怎么劝都不愿意留下来。
真是，真是……
东南想不出话来，只能说苏大郎君确实好牙口。
凉亭里的沉默还是由苏杳率先打破了，她提起裙摆走出凉亭，几步到了莲花池旁。
苏家的莲花池没有围栏，就是为了方便府里的人划船去采莲花做菜，这倒给了苏杳好机会。
“哥哥。”苏杳眼睛亮亮的，娇声唤着苏析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