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先发制人
“禀老夫人,半个时辰前侍卫来报,说弄玉院的丫鬟不知为了何事,出府去请了好些个大夫。
奴才管着外院,李姨娘院里的动静原也不该奴才多嘴去过问,且林管家也说无事,但奴才想着…”
薛管事说着缓了缓,眸色满是担忧,又道:
“李姨娘回府,奴才给她请安时,见她气色很好,定不会突然抱恙。
奴才实在…害怕是二少爷有什么闪失,又不好前去多问,只能越了规矩前来惊扰老夫人,还请老夫人见谅!”
沈老夫人重香火传承,这是府中人人皆知的事儿。
沈烟卓虽是庶出,可也是男丁,从小就是被老夫人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平日里,他磕着碰着的,沈老夫人就心疼得不得了,更不要说生了病!
如今,弄玉院着急忙慌地去请大夫,若是李姨娘无事,那定是沈烟卓抱了恙,
薛管事得知此事,若是对她这个老婆子有那份忠心,
张皇失措前来寿春堂禀报,也的确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沈老夫人不断摩挲着手中上好的碧玺佛珠,闻听此话,她却面色如常,丝毫没什么触动,
她深知,沈烟卓并无任何损伤。
因为两日前,她就把人抱来了寿春堂养着,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事儿!
不过这事,她是让桂嬷嬷暗中办的,
故意瞒着府中上下人等,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沈老夫人侧目,给了桂嬷嬷一个眼神后,才让薛管事起身说话。
桂嬷嬷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把门合上后,
沈老夫人才慢悠悠开了口,不过却闭口不谈弄玉院的事儿,反而意味深长地问了句:
“薛管事在侯府,也呆了不少年了吧?”
薛管事闻言怔忡片刻,恭顺回道:
“回老夫人,奴才荣幸,在侯府伺候了十五年零三个月。”
沈老夫人似乎很满意他这回答速度,顿了半晌,
她又回忆起了苏朗月在世时的情景,淡淡出声,
“我记得,你是夫人提上来的?”
薛管事一听这话,眸色遽然一滞,继而把头埋得更低,口齿都有些不清的答:
“奴才是夫人做主留在侯府的没错,但夫人离世多年,承蒙老夫人和侯爷不嫌弃,才有奴才的一口饭吃,奴才绝不敢忘记!”
也不怪薛管事如此惶恐,
苏朗月走后,这个名字在侯府已是主子们的禁忌,谁也不敢轻易提。
再加上薛竟平被苏朗月重用,沈景和害怕见到他神伤思念起亡妻,不免徒添惆怅,
所以沈景和即便知道薛竟平比林力能干,他也有些故意疏远薛竟平。
薛管事显然自己也知道这茬,所以他一听苏朗月的名讳,有些不自在也是应当的。
沈老夫人把他这份不安尽收眼底,她眸中的试探虽未消去,但声音却柔和了些,
“我不是李姨娘,不会吃了你,你也用不着这么害怕。”
薛管事听了这话,仿佛才安心了不少,
他朝主位再次躬身后,这才稍稍站直了身子,
不过才这一小会儿,他的鬓发就已然湿了大半,看着又是狼狈又是窘迫。
一向重礼节的沈老夫人见状,却毫无愠色,她眼角眉梢反而带了些明朗的笑意,
今日,她本就是要摸摸薛竟平的脉,
不然,如何能探得了流云阁的虚实!
桂嬷嬷适时从袖中取过一张银票,递给了薛管事,
薛管事不明所以,双手恭敬接下托举于额前,垂眸等着沈老夫人训话。
只见沈老夫人搭着桂嬷嬷的手倏然站起身,走到薛管事身侧,冷然道: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了!
你既能在侯府伺候这么多年,就该耳聪目明些,什么话该对侯爷说,我想,不用我这个老婆子去一一教你吧?!”
薛管事连忙侧身,正对着沈老夫人深深一揖,
“奴才明白,今日弄玉院中的动静,是奴才耳力不佳听错了,侯爷回府若问起,奴才定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沈老夫人闻言薄然一笑,显然对他口中的‘今日’二字极为不满,“今日?”
她目色狠戾,横了他一眼又道:
“李姨娘小家子气!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闹翻了天,能成什么气候!
以后她的事儿,你来知会我老婆子一声就行了!别什么腌臜事都捅到侯爷跟前去!”
薛管事听得出来,沈老夫人这话是动了肝火的,是对他以前替李姨娘效命的警告与不满。
他亦听得出来,
沈老夫人是让他不仅要注意李姨娘的一举一动,还要事无巨细地向寿春堂禀报。
他闻之,心悸不已。
惊得,倒不是眼前人这暴戾的目色和无形的威压,
而是震惊于沈长安对人心的算计,以及她先发制人的手段。
自他今日踏进寿春堂的一举一动,皆是按照沈长安的吩咐,
而沈老夫人现在的一言一行,竟也被沈长安猜得分毫不差。
就连他此刻,颔首思忖的挣扎模样,也是沈长安提前嘱咐的:
如果祖母让薛叔监视李姨娘,薛叔一定不要急于表态,待祖母提到林管家后,您再佯装为难地应下!
沈老夫人见薛管事垂眸思索着,显然是听明白了她的话,但又碍于什么并未开口应承下。
她心中自然明白,这薛竟平在为难什么:
林力也是李姨娘的狗,薛竟平现在本就处于下风,
他不听命于李姨娘便罢了,若还要监视李姨娘,那以后他的日子怕是要比现在更难熬。
沈老夫人转身重新落座,手中继续盘着那碧玺串,镇定自若的点破了眼前人的顾忌:
“你不用顾忌林力!他是从我院里出去的没错,可有些狗,养不熟,我也不想养着了!你说呢,薛管事?”
薛管事闻言眉眼稍舒了几分,他眼中虽还有着犹疑,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颔首应下了:
“老夫人说得是!侯爷日理万机,姨娘年纪尚浅,府中大小事难免照应不过来,以后遇事,奴才定定先来回禀老夫人后,再做定夺!”
这番话,他虽说得磕磕绊绊,
但沈老夫人听后却极为中意,不知不觉间,她眉眼也带了些暖意。
忠仆不侍二主,若今日薛竟平爽口便倒戈于她,那这等无骨气的小人,定不堪重用!
是以,他现在越是挣扎,在沈老夫人看来,这人秉性就越是可靠!
其实今日弄玉院的动静,她这个远在寿春堂的老人知晓得一清二楚,
沈老夫人本想着,若林力有心前来禀报她一二,
那她对林力替李姨娘干的那些脏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最起码,林力对她还是忠心的,也是自己用惯了的老人。
结果显而易见,从她院里出去的狗,是看上了弄玉院的饭菜,那她也懒得惯着那个蠢货了!
沈老夫人又浑然想起,沈景和因李姨娘与自己翻脸一事,
说不得,也是林力这个蠢货故意隐瞒于她,
不然,何以沈景和的书信送出去了半个时辰,她才收到消息!
沈老夫人思及此,骤然哂笑一声,
李秋阳不安分她早知道,
可沈长安近来的动静,倒也是不比弄玉院少!
想着,沈老夫人指尖一顿,眼角漫不经心打量着薛管事的面色,沉声道:
“你放心,此事我也不亏待了你,若是侯爷那边为难与你,我自是会开口。另外,我听闻近日你往流云阁去得勤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