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究竟是谁
（一）
昨夜细雨霏霏，两人饭后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跟往常不同，这一晚，一向有些寡言的莫念却说了特别多的话。
他回忆着他们最初的相遇，回忆起那天的树、花、草木和天气，甚至连那只被他打死的斑斓猛虎在他的回忆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那只虎，或许就是他们之间链接的纽带。那天，他们二人将猛虎的尸体拖回家中，简单的分解处理，骨肉拿去集市进行售卖。
而那张剥离得十分完整的虎皮，他却没有舍得出售。他把它留了下来，想以此为念，记录他们的初相识。
他时常轻轻抚摸那张悬在屋子正中墙壁上的虎皮，就好像在细数他们每一天的点点滴滴。
他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在他的描绘中，他们会正式结为夫妻，生下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从此，他们一家四口就在这山林之中隐居，过着与世无争的幸福生活。
说到动情处，他开心的问她是否愿意。她没有作声，只是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另外一番算盘。
她想要的太多。她既想要重归朝堂、独揽大权，又想要与他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贪心是不是不应该，但是她有信心消除一切阻碍他们的力量。除了，他不愿意。
她没有办法勉强于他，在他的畅想里，从来不曾涉及繁华。她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没有把握是否能够让他跟随自己的脚步。
可是无论如何，她都要试上一试。至于结果，她不敢多想。她无法想象，如果让她二选其一，她会作何取舍。
他太兴奋了吧。他忙着规划他们的未来，急着与她一起见证他们在一起的三月、五月、十月、一年……
此后余生，他总觉得所有的日子都值得纪念，所有的纪念日都要他们一起度过，直至两口之家变成四口，直至青丝化作华发。
他沉浸在想象的幸福中，被心中的温暖迟缓着神经，丝毫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他以为他们相谈甚欢，她却与他各怀心事。他憧憬着长相厮守，她却想着怎么样在不久后与他分离。
就这样，他们在各自不同的情愫里先后睡去，把所有的烦恼留给明天。
（二）
次日，天气格外好。一夜绵绵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一轮硕大的红日，高高的挂于天际。
一大早，两人整理好随身物品，双双出发上山打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青草的芬芳，似乎又是美好的一天。
莫念心情很好，浑身上下充满了力气，更胜往日许多。抡圆了斧子，他先卖力的砍起柴来。
无瑕静静的坐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全神贯注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想要把这些全都记在心上，她恐怕哪一天如果真的走到了分离的时刻，她害怕终有一天她会把他忘记。
所以现在，她要抓紧一切机会把他的一切深深的印在心里，刻在脑海里。
一切都仿佛安静而美好。可惜，世界永远是在动态中流转，美好的只能是一帧静态的画面，无法长久。
（二）
“嗖”的一声长箭呼啸而来，直接钉在了莫念正在砍伐的树木之上。紧接着，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如雨落下，从四面八方将两人笼罩其内。
莫念反应迅速，第一时间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无瑕的身前，拔出腰中的长剑，左右拨打着越来越密的箭雨。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莫念拼尽全力保护着身旁的无瑕。奈何任他武功再高，到底只是肉身凡胎。
面对如此多的雕翎箭齐齐落下，他到底还是独力难支，慢慢的处于下风，眼看就要力竭。
“无瑕，一会我尽力杀出一条路来，你趁机赶紧逃走。记住，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回家。先找个隐蔽之地躲藏起来，我稍后再去寻你。”
“可你要怎样脱身？”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担心。”
“我不，我要和你在一起。”
“听话，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武功这么好，一定会没事的。你若不走，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我说到做到，定去找你配合。”
“我，其实我——”
无瑕虽然知道莫念待她极好，但却未曾想到他能为了她不惜赴死。她并非凡品，自然知道以目前的形势来看，若是莫念孤注一掷掩护她突围的话，他定然会身受重伤。
那么，在她走后，他接下来的下场可想而知。而他居然到了此刻，还在一味的瞒着她，只为一心护她周全。
无瑕的心底一阵悸动，仿佛有一些温暖的液体流淌在她的周身，慢慢的汇聚成河，成为了某种现世间稀缺的珍贵情感。
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对他隐瞒下去。她要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不管结果如何，现在首要的事情是不能让他在这样稀里糊涂的为自己傻傻的冒险。
以她无瑕的实力，这一点箭雨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分分钟就能消弭于无形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隐忍到现在都没有出手，也许潜意识里，她虽然对这个少年，这个她予他莫念名字的少年充满好感，有着某种朦胧且美好的情愫。
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悸动不安的灵魂，依然保留着她天生多疑的本性吧。她始终没有办法全然相信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让她快乐，予她幸福，她仍旧心存最后一丝疑虑。
而此刻，她突然之间意识到，她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可笑。原来世界上有些东西，值得她坚信，值得她付出。
无瑕想好了，她马上就要和他说出所有的实话，然后跟他并肩作战。至于以后，她甚至动摇了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原则，一刹那间产生了为他放弃所有的念头。
（三）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无瑕惊恐的发现，原本正在拨打羽箭的莫念突然停了手上的动作，手执长剑向着自己猛刺而来。
一瞬间，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闪着不可置信的光芒。可是，她的手却快过她大脑反应的速度。
她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抽出腰间时刻随身佩戴的那柄软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莫念的胸膛。
她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她只见到那柄二尺长的软剑几乎全都没入他的胸膛透体而出，只留下剑柄上镶嵌的七彩宝石在阳光下放射着刺眼的光芒。
但她并没有后悔，她甚至非常的愤怒，愤怒于她即将真诚以待，全心付出的人，原来也只不过是在她面前逢场作戏的恶人。
不，准确的说，他比那些恶人更可恨。他撩拨她的心，搅乱她的心境，甚至马上就能取得她的信任。他活该凄惨的死去，死在自己的手中。
可是，为什么他手中的剑并没有刺向自己。她扭转头，却发现原来他的剑尖此刻已经杀死了一个不知在什么时候欺近自己的蒙面人。
原来，一切只是她的臆想。他，并没有要向自己动手，更没有动过伤害自己的念头。
他，只是想要救她。哪怕代价是牺牲自己。
她呆在原地，哭得撕心裂肺。她捧起他的头，想要擦拭他嘴角溢出的鲜血。却看见他的眼神清澈得仿佛一汪碧水，那里没有任何仇恨、怨愤。
那里有的，只是一份淡然，一份置于世外的淡然。
而这种淡然，她确信，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够拥有。就是那人，也只有那人！被她亲手杀死，又消灭的干干净净的那人。
可是，为什么？他究竟是谁，难道真是那人的转世不成？可是，她明明已经将那人消灭的干干净净，是绝对不可能转世再生的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瑕无力的瘫软于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