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路上
（一）
“其实我们这次进京，美其名曰叫作投亲，实则就是去相亲的。说是远亲，实际上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若无所求，人家凭什么愿意接收我们这样的穷亲戚。”
“说来我的容貌倒也说得过去，小的时候我们也曾到他们家做过客。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之后因为相距遥远，便再没有什么来往。”
“这一次因为家里的灾情实在严重，没有办法再继续过活，无奈之下才好不容易联络上这门远亲。”
“虽然联系上了，但是我家却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联系，本就淡薄的亲情也所剩无几。在他们家之前，我们也曾试图联系过几个亲戚，人家都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委婉的拒绝了。”
“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欣然应允。当然，这种应允便附带着相应的条件。”
“他们说小时候他们家的儿子就对我颇有好感，正好趁此机会，我们两家亲上加亲。这一次见面，就权当是相亲，如果双方都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就安排我们尽快完婚。”
“父母得到这个消息，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自然高高兴兴的欣然应允。但是他们又有些诚惶诚恐，生怕对方相不中我。为此，他们又拿出所剩不多的一点积蓄，为我置办了这身漂亮的行头。”
“而这几件首饰，则是母亲出嫁时娘家的配送。话说，母亲的娘家当初也算是我们那里的大户，出嫁时所给的陪嫁也算作丰厚。只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们家家道日渐中落。”
“原本的嫁妆卖的卖、当的当，仅存的一点，此刻全都在我的身上。”
无瑕滔滔不绝的向白衣少年讲述着她所谓的“身世”，脸上的表情，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其实我本心是不愿意的。我虽只是个女儿身，但心志绝不输任何男儿。像这样的‘买卖婚姻’，没有感情作为基础，我是绝不甘愿的。”
“可是看看父母一生操劳苍老的面孔，再看看弟弟妹妹那面黄肌瘦的模样，我终于还是心软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我们上了路。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偏偏在这距离京城咫尺之地，我们搭乘的马车出了问题，莫名其妙的跟家人走散，独留我一个在这片林中。”
“后来的遭遇公子已经知悉。我已经下定决心，既然天命如此，我便再也不要听天由命。从今以后，我想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委曲求全的顺应别人的心意。”
“原来如此。”
白衣少年看无瑕一脸的动情，说到紧要处眼睛甚至泛起点点泪花，他的心也不由的泛起阵阵苦楚。
身处乱世，生存不易，每个人都不得不隐忍着讨生活。他的心下不觉又有些佩服起眼前的女子。
那个时代，对于女子的要求无非是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而像她这样的女子敢于承认并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意，敢于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实在是凤毛麟角，难能可贵的。
“那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在下一定竭尽全力助姑娘一臂之力。”
“我——”
无瑕白嫩的脸颊不觉间泛起一抹红晕，更添了几分娇媚。
“说出来恐有唐突，只是小女现在已经无家可归，公子可否收留于我？”
无瑕慢慢低下头，她甚至有些佩服起自己的演技来。没想到自己随便编排的一番说辞，不仅成功取得了少年的信任，还博得了他的同情，看架势大有为了她宁肯赴汤蹈火的意思。
于是，她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还表现出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生出“我见犹怜”的怜悯之心。
“这，这可如何使得？”
“姑娘有所不知，小生家里只有我一人居住，并没有高堂在位，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陪伴。”
“如若姑娘前来，这孤男寡女的，恐怕对姑娘名节有碍。况且小生家徒四壁，平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又素来没有什么上进之心，从没想过谋求富贵荣华、达官显位。”
“如果姑娘来到，势必不能为你提供相当的生活条件，无端端累姑娘与我受苦，这可万万使不得。”
没有无瑕预想的欣然应允，那少年甚至连犹豫一下都未曾犹豫，就果断了拒绝了他的要求。
可她哪里是性子软弱，没有主见的人。遇到事情，如果没有阻力，她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贵人家的孩子，从小也是吃苦受累长大的。你口里所说的苦，既然你能受得，我就没什么受不了的。”
“至于说到名节，那就大可不必担心。敢问公子，可敢面对青天诚实回答，你是否是正人君子？”
“这有何不敢。别的尚不敢轻易开口，至于品行方面，我自问从无做过亏心之事。就是这‘正人君子’之称，却也敢当得。”
“那不就行了。你乃君子，我也不是什么下贱之人，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就好。何必在意人言？”
“想我一介女流之辈，尚且不拘泥于陈腐的规矩。那你一个堂堂君子，就更不应该拘泥了，你说呢？”
一番话说得白衣少年哑口无言。看来跟眼前这个女子相比，他的确是有些迂腐了。
（二）
一路上，落英缤纷、树木林立。无瑕的心情十分快乐，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难得的快乐。
她东瞧瞧、细看看。只觉得树木特别笔直苍翠，草木特别清香怡人，小野花儿特别艳丽多姿。林间的小溪特别清澈，枝头的小鸟歌声特别动人。
原来，心情真的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眼睛。心情好，果然处处所见皆是美好。
从前，她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其中不乏风景旖旎的所在。只是那时，她看什么都是一片晦暗。
她今日方才知道，不是那些风景不够好，而是她没有一双能够欣赏风景的眼睛，和一颗能够发现美好的心。
走了好久，她没有动用轻功，只是像个普通女子一般袅袅婷婷的走着。虽然如此，她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疲累。
这一切，她相信，都是源于身边的人，源于这个人给她带来的好心情。
无瑕没有像往日般急躁，她甚至希望这条路能够更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样，便能使她的快乐延伸些，再延伸些。
只是，她的希望终于落空。一段长长的步行之后，她们终于穿出森林，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带。
远处，一排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在其中一座山的山脚下，有一座低矮破旧的房子。
白衣少年指了指，告诉无瑕，那里就是他的家。
那里，果然如他所言，外表破旧不堪，想来内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她全不介意。她现在只想要追求的是内心的富足，至于物质的，有或没有，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