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当结界被打破时,长古川幻出乎意料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到来。
那些被两面宿傩吞下去的血肉,其实依然在他可以感知的范围内,只要还没被彻底消灭,就一直处于他的控制之下。
但是早在一个月前,那些血肉就彻底与他失去了联系。
能在这个地方躲避近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很知足了。
就是希望……麻仓叶王不要正好在这个时候撞过来。
在这段日子里,长古川幻还是很喜欢麻仓叶王的。
那是第一个对他几乎没有任何欲望的人类。
似乎每次来只是单纯地和他静坐,闲聊就可以了。
即使知道自己身上有着一位“神明”,也没有任何贪欲,不曾想要利用,像是一位——
朋友。
长古川幻不曾拥有过朋友。
所以也不希望他的第一个朋友卷进两面宿傩的事情里。
虽然麻仓叶王也很强,但是……他还在成长,而两面宿傩却是正处于绝对的巅峰。
麻仓叶王……会输。
当两面宿傩破开结界,进入到屋子里时,见到的就是跪坐在房间里,眼眸微垂,态度平静的青年。
或许是因为天气渐冷,青年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暖融融的手炉。他披散着长而直的黑发,脸颊因为热意微微发红。
“你来啦。”像是在对一个一段时间不见的熟人说话一样,青年抬起眼,甚至还幅度很小地歪了下头。
熟悉的杀意潮水一样包裹过来,给人以溺水般的窒息感。两面宿傩不怒反笑,高大躯体投下来的冰冷阴影蛇一般笼罩住成为猎物的青年:“怎么,你已经想好要如何求饶了吗?”
去除那些诡异的“祝福”着实花了两面宿傩很大功夫。
不能用咒力,就只能手动袚除。即使他把胃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那是一堆未长成的蛹和粘液——依然有残留在他体内异化。
——最后找到的办法是用火杀死它们。
将异化的内脏挖出来,用火焰生生炙烤,烧灼,在危及性命前再用反转术式治疗。
但若是没能一次性彻底杀死异化,反转术式的咒力同时也会再次催生它们的活力。
反反复复,可以说两面宿傩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
当时长古川幻逃跑的时候,两面宿傩并不是没有察觉,但那时候他已经一时顾不上,才给了长古川幻躲避这么长时间的机会。
发现长古川幻可以复活,与两面宿傩而言简直是被第二次戏耍一样。
现在……他终于再次抓住了这个胆敢愚弄他的猎物。
“让我想想……”两面宿傩低低笑了起来,“要怎么惩罚一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呢?”
长古川幻眨眨眼,居然还回应了他的话:“自然是……随您处置。”
这是他第二次对两面宿傩说出这个词。
并且都是以一种极其温顺的态度,仿佛丝毫不会反抗一样,全权把生死交给面前的凶神。
只是这一次两面宿傩已经明白,这是一只长着尖牙的兔子,若是稍不注意,就会被反过来吞噬。
……更有趣了,不是吗?
驯服这样一只噬主的宠物……
两面宿傩用手指掐起青年的下颚,于是青年宝石一样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在那双黑色的瞳孔里甚至看不到什么起伏。
“这双眼睛……”两面宿傩的手指上移,触碰到青年的眼睑,“要是挖下来,会不会更漂亮一些?”
真是让人不愉快。
“您想要的话,我可以自己亲自动手。”长古川幻这样说道。
“算了。”两面宿傩无趣地放下手。就算真的挖了,说不定那什么神明还可以帮他恢复。
——就在这时,屋外一道长古川幻熟识的气息忽然极速掠来,伴随着一道压抑着愤怒的喝声。
“放开他!”
是麻仓叶王。
两面宿傩登时哈哈大笑起来,拎起长古川幻的衣领飞掠出了屋子,与麻仓叶王对峙。
“你就是跟他一起的那个小虫子吧?”两面宿傩恶意地拎着长古川幻抖了抖,“真是可怜啊,费劲心机见不得光也才躲了这些时日。”
“两面宿傩。”麻仓叶王深吸一口气,维持冷静与他对视,“放开他,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两面宿傩眯起眼睛,忽然咧开嘴角:“看来你很重视这小鬼啊。”
这么说着,他生有黑色指甲的手掌放在了长古川幻的右肩上,只听到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长古川幻的右肩无力地垂落下来。
麻仓叶王陡然攥紧了拳。
“你抢不走他的。”两面宿傩嗤笑,“我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会留给你的。”
麻仓叶王不再多言,只是快速结起印记,数只式神的身影出现在他周围,无声地发起了攻击。
“不错啊,这才有点样子!”两面宿傩大笑着正面迎上攻击。斩击,火焰,结界,两人的速度几乎都快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不时有几滴血珠飞溅出来,分不清到底是谁。
片刻后,交战在一起的二人才暂时分开。长古川幻一直被两面宿傩的一直手臂拎在手里,虽然麻仓叶王一直试图找机会救走他,但两面宿傩显然不可能让他有这个机会。
于是,长古川幻只能用口型无声地对麻仓叶王说:你先走。
麻仓叶王轻轻摇了摇头。
长古川幻有些困惑。他不知道麻仓叶王为什么不走,明明他自己肯定也明白,在与两面宿傩的实力差了一截的如今,再继续打下去,会死也说不定。
而两面宿傩现在明显是打上了头,只停顿了半秒不到,就扯开嘴角,两只手掌附在一起,摆出一个古怪的手势。
“领域展开——”
“伏魔御厨子。”
霎时,一股肉眼不可见的力量如同罩子般覆盖了这一整片区域。天空变成了不详的红黑之色,似乎还下起细密的雨来。
不,那不是雨,那是细薄至极的刀刃。
凡是被这些无形之刃接触到的地方,全部别切割成了极细的片状,如同被摆上餐桌的猪羊。
麻仓叶王反应极快,几乎立刻就撑起了结界。但结界破碎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即使他不间断地做出结界,也快要无法抵挡这股力量的侵蚀。
……太弱小了,这样的自己。
为什么他总是无法保护好在意的事物?
两面宿傩饶有兴致地欣赏麻仓叶王的抵抗,还不忘刺激手里的青年:“喂,这小子快死了哦。”
“是啊。”长古川幻轻声回应,细长的眉微蹙起来,眼里满是疑惑,“为什么他不逃呢?”
“或许是因为他在意你……或者恨我吧。”两面宿傩毫不在意地随口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把青年拎着后颈提到自己面前。
“……说起来,你不恨我?我可是快要杀了他哦。”
两面宿傩再次观察那双眼眸。
但是就如同不久之前一样——它们只是盛了些许困惑,或许也有一点难过,却连一丝的愤怒和恨意也无。
“不恨啊。”长古川幻似乎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为什么要恨?”
“你比他强大,所以你杀死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弱肉强食从来都是不变的法则呀。”
两面宿傩高昂的兴致像是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只觉眼前的战斗都变得无趣起来。
“……真是恶心无聊的回答。”
“算了。”失去兴趣的两面宿傩干脆收起了领域,把长古川幻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只远远给麻仓叶王留下几句话。
“这次就留下你一条性命,阴阳师。”
“你永远也得不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