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骤变（三）
“咳咳……”
众人都被这爆炸震退半步。
再看向原本何苦的地方，只见此刻烟尘缭绕，一个巨大的深坑模糊毕现。
“浩儿，你在哪？你怎么样？”
何苍天焦急喊道，烟雾迷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过了几秒，烟雾中一阵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
微风拂过，将爆炸的硝烟吹散。
何苍天瞩目望去，只见何浩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抖了抖身上的沙砾，还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一旁的何去何从则是站在叶苍年身前，合力挡住了这爆炸的威力。
“爷爷，我没事……所幸有你先前给我的这墩甲衣。”何浩有些气虚，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只见他缓缓从布衣里面捏出了一片土色甲片，甲片之上隐隐有金纹浮现，而随着何浩取出了一片碎甲，他布衣之中藕断丝连的墩甲衣也随之破碎，一片又一片地掉了出来。
吓死了，小命还在！
何浩在心中抹了一把冷汗。
“还好还好……但这‘墩甲衣’虽然能抵御外伤，但是爆炸的内伤可挡不住！”何苍天担心道。
何苍天说的一点没错，何浩虽表面看上去毫发无损，活脱脱像个挖煤的，但其实剧烈的爆炸差点将他的五脏六腑震得位移。
要知道，修士的五脏六腑都是各在其位各司其职，每个器官都富含着浓厚的元力，彼此相互关联，因此哪怕是有一点点的位置变化都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伤势！
“咳咳……”
就在二人对话之际，远处被炸飞的吴文也咳嗽着爬了起来。
“吴文，你人杰宗都该死！！”
何苍天看到了他，怒骂一句，紧接着便抬拳打去。
吴文也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只得硬着头皮挥出一掌，不过此时他早已无心恋战，于是，在一个剧烈的拳掌碰撞之后，吴文瞅准时机，借助威力倒飞了出去，用身体硬抗这次碰撞的余震。
这余震虽把他震得吐了两大口鲜血，但是却助他拉开了距离。
吴文顾不上擦血，只见他顺势一个大转身，狼狈的留下一句话，便朝反方向逃窜了出去。
“何苍天，李过死了，我看你何府拿什么交代！”
等何苍天卸去余震，再想追，也已经来不及了。
见此情景，何浩才终于放下心来，脖子上的三朵莲花渐渐隐去，气势也退回了凝元境。这仙法多开一秒，自己都要折寿几分，他可不想早早就撒手人寰了。
强行提高修为，本就是逆天而行。
接着，何浩连忙跑到叶念珠身旁，撑起她的上身，双手抵在其后背之上，元力涌动，强行输送进叶念珠的身体里，由何浩的意念控制流过她的四肢百骸。
感受到叶念珠身体状况之后，何浩眉头紧皱，她全身经络绞在一起，肺部受损，被压迫着的命脉已经脆弱的如同薄纸一般，这种伤势，别说修为殆尽，若不及时治疗，连性命都难保。
“给她服下这个。”
何苍天走上前来，似是也看出了叶念珠的伤势，只见他覆手拿出了一颗丹药，这丹药呈碧绿色，色泽圆润浑然天成，似琉璃宝珠般隐隐泛着金光。
“这是四品碧泠丹，可别小看此丹，其丹力绵长柔和，入口即化，是治疗伤势的绝佳良药。”何苍天一边解释，一边将碧泠丹递给何浩。
何浩轻手捏开叶念珠的玉唇，丹药入口，瞬间化作一股清泉顺喉咙流入，滋润着叶念珠碎裂的经络，浑厚的药力将他的元力挤了出来，接管了叶念珠的身体。
“服下此丹，叶苍年的孙女可保性命无忧，三日之内便会醒来。”
何苍天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叶念珠，双手背后，转身向远处的叶苍年走去。
何浩则是看着他的背影，忽觉有些疑惑。
既然碧泠丹炼制条件诸多，何府能炼制四品丹药的炼丹师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那一颗定然是造价不菲，想必整个何家都没有几颗。
爷爷与叶念珠非亲非故，或许都没见过几面，为何能毫不犹豫的给她喂下？
想到此，何浩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这之间，究竟有什么隐情……
回到叶苍年身旁，这才有时间细看他的状况，可谓是惨不忍睹。
只见他此时跪居地上，左臂好似断了，力竭难扶，见何苍天前来，便拿出一把长刀，将其插在地上用仅剩的右手扶着，顽强撑持其上半身，使其免于垂堕不起。
筋脉寸断，断骨刺出，浑身血肉模糊，一身真元境的元力更是像破了的皮球一样不断外泄，如今已与迟暮晚年的普通老人无二，他原本系起的枯老白发亦散损，混乱无序地扑在脸颊及肩膀上，被黏稠血水所浸润，也遮拦住了双眸，让人难余分辨出其神色。
这种伤势，就算有一百颗碧泠丹也救不回来了……
何苍天眉头皱了皱，并未讲话，而是单手搭在叶苍年的肩膀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浓厚的元力。
何浩隐约注意到，何苍天的目光飘忽不定，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姓何的，别白费力气了我命数已尽，咳咳”
叶苍年声音沙哑，没吐几字，又大口咳血，鲜血浸润地面，染了一片猩红。
“这么多年过去，事到如今你找到真相了吗？”
回应他的，只是无言。
“罢了……小子，这刀就送你了……替我照顾好念珠，没能看到她嫁人，真真遗憾啊。”
“叶老头儿……”何浩沙哑。
“珠儿，我来见你了”
“叶何苍年，你后悔认我为兄吗？”
何苍天声音淡然，但颤抖的嘴角仍逃不掉何浩的眼睛。
回应他的，却是无声。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些许凉意，轻轻拂过叶苍年的面庞，白发飞扬，在那之下的，是一张脏乱却平静的脸。
风里，已经有了秋的味道。
何浩看着死去的叶苍年，顿感鼻头一酸，心中有些许悲意流过。
毕竟这些年偷了这老头这么多东西，他虽表面嗔怒，但其实从未计较过，如今死在自己的面前，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在这无言无声之下，究竟埋葬了怎样一段隐情？
珠儿？兄弟？真相又是什么？
何浩将这把刀从地上拔了出来，用布将刀刃上的血迹擦净，然后收进了储物袋当中。
何苍天则从何府调来了马车，吩咐人将叶家弟子以及叶苍年的尸体厚葬在叶家山中，永远守护此地。
坟墓立好，何苍天便好似木雕般一直站在叶苍天的墓前，叶府的人则是打扫战场，各司其职。
何浩默默走到了何苍天身旁。
“爷爷，您可以给我讲讲，您跟叶老头的往事吗？”何浩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听闻此言，何苍天目光一滞，这段故事，是他最不想提起的往事……
“孩儿知道这么问可能有些不妥，让您为难。但是叶家主于我有恩，而且他将叶念珠托付给了我，我不想就这样一直不明不白下去……”何浩认真说道。
何苍天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是在回忆当年的往事，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说道：“浩儿，这段故事非常长……你愿意听爷爷讲讲吗？”
“孩儿定当洗耳恭听。”
“你应该知道……我们何家历代有一个传统，凡是年满十八周岁的青年，都要去一处名为‘君澜‘的学院求学历练，毕业之后方可回来。”
“有所耳闻，没记错的话，天下哥现在就在那里吧？”何浩说道，这何天下，便是何府的大少爷。
“嗯，没错。天下如今已是内门弟子，你不久也将要去君澜历练了，在那若受人欺负，便可求助于他。”何苍天说道。
“孩儿明白。”
“君澜坐落在瀚海城当中，而我与苍年，便是在君澜认识的。”
何苍天顿了顿，一段鲜为人知、埋藏在心底的故事被他娓娓道来……
“那时候，苍年还不叫此名，他自称沈离，与我一同入君澜，成为外门弟子，可能是都是为了历练才孤身一人，本着互相帮助的缘故，我们很快成为了知音至交，无话不谈，情同手足。”
“同我们二人一起入学的，还有你奶奶，她叫叶珠。她是百姓人家的女子，碰巧我们被分到了同一门下，我们侃侃而谈，一拍即合，你奶奶年轻的时候真的非常漂亮，她是我们班的班花，倾国倾城的容颜，班里似乎除了苍年没有不暗恋她的。当然……也包括我。”
说到这里，何浩眉头一跳，似是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苍年原本是无双城沈府之人，传闻沈家怀有剑仙绝技，因此皆是狂妄自大之辈，四面树敌，结仇颇多，也因此导致沈府最终在某天被群起而攻之，恰逢那日我在苍年府上做客，见此情形便与苍年一同抵抗，替他挡了一掌受了重伤。苍年带我逃回了君澜，沈家被灭，我也因为这一掌留下隐疾，此生再无缘君澜内门……”
何苍天一声叹息，眼底频频闪过那日的画面，几十年过去了，那些他还是历历在目
“何苍天，你傻啊，为什么帮我挡那一掌？这沈府收养我喂我一口饭吃，却从小把我当狗一样使唤，能帮他们抵御几分我已仁至义尽，就算伤也是伤我，你为何要断送自己？！”
“沈离，别说了。以你的天赋进内门绝对没问题，待你内门毕业若是无处可去，就来我何府吧，我在何府等你。你若心里过意不去，那以后你就叫何离吧，哈哈哈哈这样你我就是真的亲兄弟了。”
“我……现在就要认你为兄！”
“此话当真？”
“当真！以天为证，以年为鉴，我在此滴血起誓：从今往后，沈离已死，我名何苍年！苍年同苍天视为生死弟兄，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一声大吼，震破了君澜外门半边天。
“因为此事，苍年改了名字，我二人才算真正的兄弟。他将‘无心之一刀’练的出神入化，一时间风光大盛，还被内门选为亲传弟子，前途无量。他常常在内门练刀，而我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
讲到这里，何苍天一声叹息。
“我因天赋没落，再也无人问津。我本为苍年感到高兴，不曾想我无意间发现苍年看叶珠的眼神变得炽热，那一刻，我心如绞痛。再亲如兄弟，也无法将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对方。而叶珠似乎感受到了我二人之情，无法在我二人之间抉择，于是刻意疏远我们。但奈何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在毕业考核历练之际遭遇了山贼，叶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修为尽失”
何浩沉默。
“我二人皆撕心裂肺，但是苍年入了内门太过忙碌，这反倒便宜了没了天赋的我，毕业之后，我将她带回何府养伤，对她进行无微不至的照顾，渐渐情愫浓厚，我们便成了亲。”
何苍天眼眶中泪光闪烁，瞳孔涣散，眼神迷离。叶珠如脂如玉的笑颜，白皙的脸颊因为幸福挂上一抹红霞，显得格外突出诱人，她躺在何苍天的怀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回浑源城的路上，我曾偶遇一游历江湖的算命老道士，此人自称‘罔天道人’。他仅搭了搭我的手便道破我与苍年珠儿之事，令我大为震惊，连忙向其求法，他却摇了摇头，仅仅送了我一副锦囊和一句我没听懂、只觉与我有关的诗句。”
“是什么？”何浩问道。
“苍天不解人情暖，冷眼看花尽是悲。”
此言一出，何浩不禁皱眉，这苍天，究竟是指苍天之神，还是噫指爷爷呢？
“至于那锦囊，他当时不让我打开，我便时刻带在身上，自从回何家之后，所有人都对我尊敬有加，外门毕业弟子的身份让我在这小小浑源城混的风生水起。何府各种资源开始向我汇聚，我的修为反倒有些许精进，渐渐我也摸到了家主之位。那些年，我忙于家主之事而疏忽了对她的照顾，是我亏欠了她太多太多”
讲到这里，何苍天黯然神伤，两行清泪不自知地流了下来，悄无声息的滑过他苍老的脸庞。
“她没了修为，身体自是更加的虚弱，我又恰逢为了何家发展必须出趟远门，因此没法亲手照顾她，于是便托诸位长老照看好叶珠”
“只是我再回到何家，见到的，却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