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国葬
塔西斯将军家所有男丁出征，家中女眷站一排在城墙上挥洒着泪水和手中的帕子，行注目礼。
高塔上，面色凝重的瑞瑟温望着远行的千军万马，边掏出烟盒，转头看到城墙上一个尤为显眼的存在，拿烟的动作愣了一下。
那人群中唯一一个金色的卷发，似乎跟阳光融为一体，像接受洗礼的天使般，熠熠生辉，整个人都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芒。她红色的眸子，温润的像是宝石，有着精致的五官，面带着忧愁，正直直的注视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军队发愣。
莉莉丝？
瑞瑟温在心里念着她的名字，又看向已经小成黑点点的军队。
默默的又把烟盒收了回去。
高塔之上，威风凛凛，吹的他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
“殿下别担心，我们已经向其他城市申请调兵支援了，现在出发是八万大军，等到了战场，汇合起来就是二十万大军左右，到时肯定能杀个敌方措手不及。”威尔信心满满的执剑，端端正正的立在他身边。
“本可以不打仗的，一定要拖住塔西斯将军的行军速度，只要不能按时到达战场，莱茵的军队也会失去耐心，这样一来，攻破他们就更加轻松了。”
“放心吧，我已经快马传信到前线，让以前的兄弟们出动了。”
一定要活着回来。
瑞瑟温再看向城墙上那道耀眼的身影。
这么可爱的小天使，要是伤心了，他也会难过的。
一晃半年过去了，帝国的冬天也快来了，莉莉丝披着毛绒斗篷，身后跟着一个帮她提东西的女佣。她扶在邮寄局的柜台上，焦急询问工作人员：“您好，今天有塔西斯家族的信件吗？”
柜台边的小姐姐很遗憾的告诉她：“不好意思小姐，我每天都有为您留意，今天也没有收到信件。”
莉莉丝马上就泄了气，垂丧着脑袋。
小姐姐看到那被风吹的粉扑扑的脸颊，像是自带的腮红长在脸上，可可爱爱的，眼睛里的光都没有了，瞬间有些窘迫，像哄小孩一样，轻声细语的跟她说：“那，那我再去帮您找一下，您先去那边坐着休息一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么冷的天感冒就不好了。您不用着急，我们要是收到了会第一时间送到您府上的。”
莉莉丝随即扬起嘴角，道了声谢，领着身边的小仆人坐在了休息区等待。
小姐姐见状赶紧跑到办公室跟正在整理信封的同事们商量。
自从半个月前没有收到从前线寄来的信件之后，这位小可爱就成了邮寄局的常客，基本每天都会过来问一遍，不论晴雨天，
前台小姐姐的话很有可能影响到这个小可爱一整天的心情，她每次都于心不忍，以各种理由借口哄着说信件在路上了，还没到，马上就会到了。这都哄了半个月了，她实在是没辙了。
“要不直接告诉她算了，这有什么的。”
“是啊，塔西斯将军身经百战，每次都能凯旋归来，号称帝国的定海神针，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是啊，塔西斯将军那么厉害，露西告诉她吧，我们确实没收到任何有关的信件。”
“你不忍心告诉她，我去帮你说……”
其中一个热心肠的同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大街上急促的马蹄声打断，紧接着是一个猛地关门声，一时间吸引了大街上所有人的关注。
莉莉丝冲出邮寄局，看着飞驰向皇宫的送信员，爸爸要回来了吧，她每天盼着的就是这个送信员。瞬间心情都顺畅了不少。
期待着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左右脚换着蹦跶。
“小姐，把衣服穿好，别受凉了，将军和少爷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我们准备好为他们接风洗尘吧。”小女佣捧着她的包包在门口一起等着。
“嗯。”莉莉丝也难掩欣喜。
可是一直到晚上，都还没有军队进城，夜色冷得她抱团缩在角落里，把整个小小的身体全部捂进斗篷里，并没有一开始的那么期待了，反而从心里升起了一种慌张感。
期间心软的前台小姐姐叫她进来等，叫了好几次都没用，邮寄局最后一位同事看向她，狠心的把门落了锁，转身离开了。
“小姐，您冷不冷？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说不定将军明天才到都城呢。”
莉莉丝又朝城门看去，突然地面上的石子微弱的震动了起来，她哗的站起身，喜出望外的说：“来了!”
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夜空，由远及近，莉莉丝不顾蹲麻了的腿，托着裙子就往家里跑，身后的女佣追都追不上。
“小姐您跑慢一点!注意安全。”
莉莉丝一路跑回家，气喘吁吁。家门口已经围满了凯旋归来的将士们。
“雷赫副将!您好，我爸爸呢？”她焦急的问着，眼睛里满满的期待。
然而，却听到了噩耗般的消息。
雷赫将军说着痛哭流涕，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此时的莉莉丝好像耳鸣了一般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脚下跌宕了几下，被人扶住。
周围人都陷入了悲哀。
她的后妈当场昏了过去，还有妹妹也在放声痛哭着，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和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的心跳，情绪高涨，鼻子一阵酸涩，眼眶也红了。她只有在女佣的搀扶下才能勉强站住脚。
一夜未眠，要变天了。
新历，第22年，雷恩塔西斯将军战死，享年46岁，为国捐躯，功不可没，国王念其功高，实为惋惜，宽慰家族，为其举行盛大的国葬，追加封号：镇国大将军，葬入皇家陵墓。
这个消息传开，举国上下都陷入了沉痛的悲哀。
“轰隆——”老天似乎也在跟着悲痛，暴雨连连。
事发突然，葬礼一切从简，帝都的子民却也忙做一团。皇家身份特殊，已经给予过恩典，就算是避嫌也不能主持国葬，而宫里的官员不是伤心过度，就是不可信之人。塔西斯家族大多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人丁稀少，独子格沃少将在战争中身负重伤至今未醒，二夫人也昏倒了，塔西斯的小女……就更不用说了。
议事厅里，国王的视线从各个官员的脸上扫过，主持国葬一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突然大门被打开，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闯进来了一个穿着黑色丧服，金发红眼睛的女孩。
她的眉宇间多了许多的忧愁，红色的眸子干净透亮，坚定的如同宝石一样坚不可摧，及腰的金色长卷发，璀璨的好像在发光。
“小姐这里，不能进来……”距离门口最近的官员伸手挡住她。
莉莉丝摘下挂在脖子上的红宝石吊坠，高举在手，声音有些沙哑的喊着：“小女莉莉丝塔西斯，是雷恩塔西斯将军的长女。”
此话一出，议论声响起。
“那是陛下专门请帝国最好的工匠为塔西斯将军打造的红宝石吊坠!”
“塔西斯将军的长女，因从小体弱多病，被将军很小心的保护在家中，鲜少出现在大众眼中，看来传闻是真的。”
“据说塔西斯将军还为她在市中心建造了一座图书馆。”
“她长得好漂亮啊，就连头发丝都那么美。”
完全不像是出身在武将世家的女儿。
“见过陛下，小女请求陛下，让我主持国葬，送父亲最后一程。”她说着跪于殿前，那眼泪倔强得就是不肯落下来。
国王见到她，也很是心疼，他们万般小心，却还是陨了一枚亲信。
“节哀顺变，为塔西斯将军的陨落，我深感抱歉，你既然要主持国葬，那便去吧 我让人协助你。”
“谢陛下。”
即便阴雨连绵，大街上肉眼可及处也都是白色的缎布，教堂里也堆满了白玫瑰，莉莉丝端正的站在父亲的棺材前，对所有来哀悼的人鞠躬，一直到深夜无人才肯松懈下来，狼狈的缩在阶梯上。
空旷的教堂里燃着幽暗的灯光，只剩她一个人。
瑞瑟温一身黑色的西装，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手里拎着一支白玫瑰，来到教堂里，看到缩在棺材前的莉莉丝，有些心疼，然后又离开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些牛奶和面包。
莉莉丝出神得身边来人了都没发觉。
“莉莉丝塔西斯。”
“嗯？”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莉莉丝抬头往声源处看去，站起来的时候有点猛，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又站了一天，贫血严重，头晕目眩地站不住脚。
瑞瑟温拧紧眉，伸手急忙把她拥入怀里。半年多不见，他的小天使变得这么憔悴了。
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些力气，她还是那么有礼貌，对他点头道谢：“谢谢先生。”
瑞瑟温对她露出最温柔的笑意，轻声说：“你还记得我吗？”
莉莉丝还靠在他怀里，仰头瞧了他一会儿，“是图书馆的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悼念吗？”
是啊，这么晚了还能来悼念她父亲的肯定不是什么坏人了。
瑞瑟温把她扶到椅子上，把手里的玫瑰放在棺材前，做了几个祈祷的手势。再从口袋里拿出刚刚买回来的牛奶和面包递给她。
“先吃点东西。”还细节的帮她拧开牛奶瓶盖。
“谢谢。”莉莉丝实在没心情对他笑，默默的道了声谢，看着眼前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
瑞瑟温也不催她，坐在了她的旁边，问她：“怎么又一个人？你的其他家人呢？”
“其他人都在忙。”没人会关注到她的情绪。
“害怕吗？”
莉莉丝摇摇头：“那是我父亲。”
“我是说你以后，该怎么办？会不会害怕？”
是啊，以后该怎么办？塔西斯家族怎么办？莉莉丝听着陷入了沉思。
“你会不会恨他？塔西斯将军经常出征，很少有时间会陪在家人身边，听说他第一个女儿出生的时候，还在外面打仗。”瑞瑟温故意说起这些，想让她哭出来，释放一下压力。
“我记得最长的战争持续了八年之久，他打完仗回来，他的女儿都长大了。”
莉莉丝抽泣了起来，声音梗塞：“那一年我母亲去世了，爸爸都没有回来……”她擦掉眼泪，捂住眼睛，泣不成声。再也坚强不起来了。“那时我才十岁，爸爸一次生日都没陪我过过，陪在我身边的年日，屈指可数……”
见到父亲后，她狠狠的骂了他一顿。在父亲怀里可以任性的撒娇，哭闹，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可以无忧无虑的去笑去闹，父亲一介武夫，唯独对她很细心。
她哭得肩膀上下抽动，把这几天累积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
“呜……但是，但是我不恨他，我也想跟他一起出征，打仗，可我……可我没有哥哥那样的强壮体格，也拿不起刀剑，呜呜……”一下子就变成了小哭包。
瑞瑟温拿出一块帕子，手忙脚乱的替她擦眼泪，让她哭了好一会儿。
“没事的，你很坚强莉莉丝，你本该自己伤心难过，却还要安慰别人。”懂事的有些可怜。“还有一种强大的人是不需要强壮的体格和厉害的武功的，你知道吗？”
莉莉丝吸着鼻子，眼泪还在止不住的流。“成为军事指挥官，我一直在努力。”
果然，出生在武将世家的孩子没一个是吃干饭的。
“我没有机会跟爸爸一起了，呜呜……”
她哭的不成样子，瑞瑟温拍着她的背安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