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老婆婆,方才是你唱的歌吗?”王咏问。
老妪原本低着头,听见声音,才发觉身边来了人。在看到王咏服色鲜明,饰物华美时,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相公饶命!相公饶命!”老妪求饶道。她以头触地,在长满软草的地上磕得砰砰有声。
王咏弯腰,搀起老妪。她本不敢起,可身体瘦弱,敌不过王咏的气力。
“老婆婆,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你的命?”他放柔了声音,询问道,“我是从京里来的。不知这琼州出了什么事情,竟然如此荒芜?”
老妪颤抖稍止,她努力辨认王咏的声音,知道确实是京城的口音。
“小公子,你来琼州做什么?还是快些走吧。”她道,有泪顺着面上沟壑滚落,“琼州出了匪寇了。”
“何时出的匪寇?化池离京这样近,怎么下属州府出了事,我在京城都不知道呢?”
“匪寇……有半载了吧?”老妪混浊的眼里浸着泪,“每到匪人攻城,刺史大人都弃官逃了,匪人退走,他便回来。”
刺史是人们对知州的口称。
“听说今年的赋税收不上了,他便加税,如今琼州城外的村子,全都败落了,人死的死,逃的逃,都没了。”
王咏顺着老妪手指的方向眺望,能瞧见一些屋舍的影子。
树木枝条张牙舞爪,荒野与田地融为一体,看不分明的房舍寂静的座落在半黄的草木中。
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只有老妪一个人影。
他又问:“老婆婆,你唱的歌,便是在唱这件事吗?”
“这是我听城里逃出来的人唱的……听说是讲的谢刺史。”
王咏搀着老妪:“你家在哪儿呢?”
“就在那个村里。”
“村中还有多少人在?怎么不进城?”
“还有二三十口子……要进城,哪里交得起钱。”老妪拿汗巾子擦了泪,“好在该抢的那些人都抢了,今冬怕是不会来了。”
原来州城竟这般寥落了么。
王咏脸色阴沉下来。
鹤昌县距离琼州很近,就挨在一起,他路过鹤昌的时候,想起进宫前住过的地方,便寻了个时间去了。
当年的村子彻底败落了,屋舍倾塌者有之,烧毁者有之,泥墙打碎的碎块,和大户家的砖石散落一地。
野草疯狂的生在房屋之中,花木枝条错乱。
走在村间小道中时,灰尘的呛人气息,混杂着人迹全无的败象,淹没了他的五感。
他原以为,那是村子遭了灾祸,早几年便迁了,若非到达琼州,他压根就没往匪盗贼寇上想过。
化池行省就在崇京旁侧。
这里出了事情,被官吏们瞒报,到时候养成祸患,一发不可收拾了,崇京又要如何呢!
“老婆婆,这田地,你一个老人家怎能锄得动?”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腰间。
金银宝玉之物盈了满手,每一个拿出去都价值连城,可给这样一位老人家,不太合适。
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仆从人等,驾着空车赶着马,终于追了上来。
军卒、舆、马以及仆从,很快便将宽阔的官道拥堵了。
人追得太慢。王咏瞥了他们一眼,想要发作,顾忌着身边还有位老妪,只轻嗤一声。
他随手指了个人,道:“给老婆婆一些银两。”
被他指到的仆从腿都在打战,听见只是要给人钱财,暗暗舒了口气,取出几两银子塞入老妪手中。
王咏便道:“老婆婆近期不要出村,严守门户便是。”
他翻身上马,不再听老妪连番道谢,径向琼州城门奔去。
·
因着遭受了半年匪寇,琼州城门处没什么人进出。他行至近前,叫门口守着的军卒拦下,查验文引等物。
另有一身服锦绣之人,设立桌案坐在城门之下。
王咏驱马入城,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止道:“入城金还未给,你着急进什么城?”
“入城金?”王咏嗤笑。
“平民百姓一两银子进城,至于你么,且交百两,我便放你入城。”
那人眼风上下扫着王咏:“我看你如此富贵,不会拿不出来吧?”
“自来不曾听过,进城里需要给这个钱,怎你这琼州偏与他处不同?”
那人脸色不好看,冷声道:“别处是别处,琼州是琼州。现今琼州是谢刺史治下,就叶家那般的世家,子弟们不交入城金,也照样不许进!”
他还想再说,声音忽然停了。不远处浩浩荡荡的现出一队人来,倏忽已行至城门之前。
僮仆打扮的人还好说,后面却跟着许多军卒,衣甲刀枪俱全,阳光照射下,枪尖处浮着凛冽的寒光。
那人脸上的冷笑僵住了。王咏问道:“入城金这主意,是谢刺史提的?”
“是,是!小的不敢欺瞒大王。”他连声音都颤抖了。
王咏怒道:“我不是什么大王,你去,把谢刺史叫出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头上纱帽是哪家的!”
那人屁滚尿流的去了,半个多时辰,都还没有人出来。
王咏懒得再等,便招呼众人,分一半军卒留在城门之外,自己带着另一半直奔官府。
他进了官府大堂,只有同知等官迎出来,跪在地上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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