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装病
既然钱庄老板不知所踪,闫玉萍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了何府。yousiwenxue
这是她在京城唯一的人脉了。
但何府门口的家丁说何老爷不在,闫玉萍只好写了张字条,托家丁单独交给何老爷。
闫玉萍走后,家丁折回府里,把那字条送到了书房去。
何老爷在里面。他只是嘱咐了家丁,不要再让闫丽娥进府。
家丁送完字条,便离开了。
何老爷瞟了一眼字条上的字,禁不住嗤之以鼻。
这字迹,一看便是出自粗野女子之手。
唱得了歌,跳得了舞,抚得了琴,享得了那些富家公子送来的金银珠宝,却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闫玉萍在字条里恳求他找一个人的下落。
何老爷闭眼,抬手便将那字条凑到油灯上烧了。
他自己想找的人,还未找到。怎有心思帮她找人?
这几日,他到处在打听洪飞。
他并非怀疑洪飞离世一事的真假,只是他想打听更多有关他自己亲生儿子的事。
依赖这些细枝末节,他才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儿子真真切切地活过一遭。
然而,一件事情,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派去白马村打听事情的小伙计,发现洪飞的墓,居然是空的。
白马村是一个穷困的小村庄。村中人为了混口饭吃,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盗墓一事,在村中并非罕见。
但村里人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不碰村里人的墓。
洪飞的墓前树了一块小木牌,表明他是白马村的人。
可没想到,他的墓还是被掘了。
最开始发现这一情况的,是住在墓附近的一个老人家。
他发现这个墓被挖开了,棺木也大敞着,吓了一跳。
棺木里空空如也,不过是塞了几件旧衣服,连骨头都没有。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全村。
按理说,盗墓者偷了东西,都会把墓重新填上,不会任由这个墓敞在这里。
更何况,洪飞下葬没有多久,怎么会连骨头都无影无踪?
盗墓者是不会碰财宝之外的东西的。毕竟,这附近的居民,对于神鬼一事,还是难免有些芥蒂。
村里的人都在揣测其中缘由。
一部分人相信,这墓本来就是空的。
另一部分人相信,或许真有神鬼作祟。
但这个消息,传到了何府后,何老爷只相信前一种可能。
他的心里,为此燃起了些许微弱的期望:他的儿子,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为了这微不足道的期望,他不惜波折,派人四处探询洪飞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日,有个伙计来报信:在城郊的一处小村里,他找到了一户人家。两个老人和一个七岁小男孩。
这户人家是最近刚刚搬过来的。
那对老人都管这个小男孩叫“阿飞”。
“他们从何处搬来的?原名叫什么?”何老爷问。
“没问出来。老爷,要不您有空的时候,亲自去看一看?”
何老爷忖量片刻,也没给个答复,就打发那小伙计出去了。
当天下午,他特意去仓库拿了身旧衣裳,打扮成农家老人的模样,乘车去了小伙计说的那个地方。
他让马车夫在离村口还有几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与那小伙计一同步行进了村。
小伙计原本要带路往那叫阿飞的小男孩住的地方去。
但走到半路,他忽然止住脚步,向何老爷递了个眼色,“那便是阿飞。”
何老爷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瞥见一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男孩,正背着一个箩筐在农田边走。
何老爷心生一计。
他快步赶了上去,而后在离阿飞几步远的地方踉跄着摔倒在地。
边上的小伙计心领神会,及时扶住了他,大喊,“阿伯,您没事吧?”
果然,前面的阿飞听见了动静,立刻回头来张望。
“阿伯,阿伯!”小伙计也来了表演的兴致,喊得很着急。
阿飞小跑着过来,蹲在了何老爷边上,懵懵懂懂,“老爷爷,您没事吧?”
何老爷半闭着眼,瞟他一下。
小脸黑黢黢的,像是一只瘦猴。
但是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盛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微微发红的两颊,泛着些许水灵,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惹人心疼的可爱。
何老爷不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不是那个传言中已经过世的阿飞。
但他对这个孩子,莫名泛起几分好感。
“唔。”何老爷紧抿着唇,闷哼了一声,显得很不舒服的样子。
小伙计也在旁边帮腔,“可能是犯什么急病啦!这么冷的天!赶紧赶紧,老伯,我把您搀回家,您躺着歇一歇!这躺在路边上,会冻死人的!”
“我家……在、在,那头……”何老爷颤巍巍地抬起手指,随意往身后一指。
指的哪个方向,旁人也看不清楚。但那小伙计偏偏惊慌地叫道,“那么远呐!走都不一定好走!”
“要不,你们来我家吧。我家就在坡上。”阿飞开了口,回身指了指旁边小坡上的一处小楼。
“那也只能这样了。”小伙计道。
于是,他和阿飞一同把何老爷搀了起来,往阿飞的家去。
阿飞的家里没有人。冷清的屋里,寒气逼人。
他说,自己的爷爷奶奶都下田干活去了。
他把何老爷扶到床上躺下,而后放下箩筐,去给何老爷烧柴火、煮热水。
柴火烧得很旺。很快,屋里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老爷爷,您没事吧?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您热点面吃。”阿飞俯在床前,关切地问。
小伙计就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这一切。
“不必,不必。我躺躺就好了。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阿飞斟酌了一瞬,才道,“我叫阿飞。”
“姓什么?”
阿飞想了一想,咧开嘴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何老爷琢磨了下,没应声。
“那你就跟爷爷奶奶住?”小伙计问。
“是。”
“你爷爷奶奶姓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何老爷不由得在心里想:七八岁的孩子,按理说不会不知道家里长辈姓什么。
更何况,这孩子看起来聪慧又懂事,不像是愚钝到这个地步的……
难不成,那白马村的周家,真的得罪了什么人,才不得不隐姓埋名,搬到这么偏院的地方来?
正思忖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一对老夫妇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阿飞立刻开口问好,“爷爷!奶奶!”
说着,他奔过去,为他们取下手中的农具,帮他们换外套。
“是谁来了?”老妇人问。
小伙计立刻向老夫妇鞠躬问好。
阿飞也在一旁解释了刚刚的情况。
“好孩子,好孩子,你做得对。”阿飞的爷爷说着,走到床边,看了看何老爷,又摸了摸他的脉,忖量片刻,才道,“幸好,没什么大碍。待会儿一起吃饭吧。我们家不常招待客人,就一些粗茶淡饭。虽然简单,但也管饱。二位不要嫌弃才是。”
“老人家你客气了。我歇一会儿便走了。要不是你的孙子好心,我这把老骨头,可能就要冻死在外面了。”何老爷说。
“这么冷的天,该待屋里歇一歇。等天气转暖了,再出门干活不迟。”阿飞爷爷道。
“是啊。”何老爷应。
“您二位不也是出去干农活了吗?这人啊,闲不住的。”小伙计半开玩笑道。
“我们啊,不是闲不住。是这一闲下来,就没有饭吃咯!”
“老人家可有什么难处?”何老爷道。
“也谈不上什么难处。只是家中清贫,总是要勤快些,才能养好我这孙子。他啊,已经比旁人矮一些了。再不多吃点肉,将来怕是长不高的。”
“阿飞的父母亲呢?”
“都过世了。”
何老爷暗忖着,没说话。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
“周老伯,周大娘,阿飞!”
声音沉稳又干净。
敲门也只敲三声,利落简洁。
这个“周”字,让何老爷和小伙计迅速对视了一眼。
除了这个特别的姓氏,何老爷还注意到了别的事情。
他见多识广、阅人无数。还未见面,只听声音,他便猜出,这个人或许有一定的地位与身份。
“哥哥!”阿飞欢快地道,跑去门边开了门。
陆延均提着一盒东西,出现在了门边。
何老爷不由得从床上支起身子,打量着立在门边阴影中的男子。
相貌堂堂,玉树临风。
未看清脸,何老爷就在心中慨叹:这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不凡仪态?
这户一贫如洗的人家,如何结识这样的人物?
陆延均迈进屋来,将手中东西递给阿飞,“我给你带了一点儿好吃的!”
“谢谢延均哥哥!”
延均二字,让床上的何老爷微微一震。
延均。可是那个,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陆延均?
恰在这时,陆延均也注意到了床上的何老爷。
床边昏暗,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知道有个年迈的老伯躺在那里。
“家中有客人?”陆延均问。
“算是,算是客人。”阿飞的爷爷笑道,为陆延均解释了来龙去脉。
当他正要向何老爷介绍陆延均时,陆延均却主动走去,向何老爷伸手,“您好,我叫延均。是阿飞的远方亲戚。”
何老爷伸出手,与他轻轻相握。
在昏暗中,陆延均隐约辨出了他的五官。
但随着这张模糊的脸庞,闯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名字,却被他立刻否认了。
当天,几个人一起留下来吃了晚饭。
在晚饭桌上,那个被否认的名字,频频出现在陆延均的心里。
陆延均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如果真是那家人找上了门,那阿飞的身份……还能瞒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