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飞升天劫
选她到这个世界来,又偏偏遇上真水,真的像是冥冥中命运在指引。
她不知道真水对琅绛的事知道多少,但肯定并不是全然不知的。或许真水的内心也在挣扎,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以往交情不论深浅,当说的她还是说一句。
感觉到九天上的凤灵已按捺不住,林孑短叹,平静道: “我要走了。”
“再见了——”
再无留恋,纵身跳入身后鸿蒙一线。
林孑倏忽跳下去那一瞬,李盛白也下意识去鸿蒙一线捞,却被一道金光打飞了上来。
心虽有所觉,但此一刻真正到来,他还是受不了。心像仿佛被万千针尖刺破一样,口中一口黑血猛喷了出去。
盯着那黑洞洞的天堑,李盛白口齿间发出痛苦哀嚎,苦泪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
他能做什么?他能做什么??
鸿蒙一线深不可测,只有那宛如黑浆的魔气始终凝聚不散。
随着林孑跳下,十万凤灵齐齐涌去,同去还有东君、白泽,所有上古就该消失的神灵全部陨落。鸿蒙一线神光大亮,霎时间大地剧烈摇晃,那条天堑亦随着晃动聚合又破裂、破裂又聚合。
直至最后一只金色凤灵赴难,摇晃平歇。那终止涌动的魔气亦不再翻涌,逐渐安息。
两殉世间的神,宇宙间再无他们一丝痕迹。
真水扑向那道裂缝。她的神再也没有了。
“东君!!”声嘶力竭。
真水瘫坐在地上肩膀剧烈起伏,她没有哭出声来。又过了片刻,她站起来,脸上泪痕已经风干,神情高冷。手中大结法印。
今日,她要再次飞升。
她再也不要当堕神了。
林孑说有些人就是见你把一颗真心捧出来,但瞧都不瞧一眼,只是当着你的面不停狠狠搓磨它。这种人有两类,一类会回头捡起你的真心;一类却永远瞧都不瞧一眼。
想到过去十万年来的事,竟觉得有些可笑。
十日刀山血淋淋,十日火海骨滋滋。
她修了一具女身。
唯有出刀山火海那日,一双赤足被他扫过一眼,自此她再也没有入过他的眼了。
她也再也没有穿过鞋。
他殉世,她收集残灵造了一具肉身,藏在泯河里数万年。蓦地一天这具肉身灰飞了,寻着残灵她找到了林孑。
林孑心口有他一枚龙珠。
曾恨不得杀了她,也怀疑过林孑是不是就是他的转世。但林孑不是。
他为什么选中了她此刻显然有了答案。
隔了十几万年,他让林孑捎了一句话,叫她回去。
林孑说,他是无私的神。林孑也说,她也是神。
自己这数万年来做的事竟是一个笑话吗?
可她也净水万年!
功德已满,曾动过一丝妄念,想要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可笑啊可笑。
斩断情根,再次飞升!
上古的大神重归九天,神域大开。
一日之间,神灵一升天、一入地,再与世间无缘。
凤凰城的魔雾因万灵殉道,淡了许多。
修士们勤恳在城中寻找魔物诛杀,最后竟找到了一只大魔物——上古变异琅玕树。在南阳宗仙师林邂的杀招之下,此魔被诛。
沈琼林的尸骨被李盛白收敛。
不日,李盛白回到万剑宗,重新洗筋伐髓,闭关修丹。
终日不辍,再踏仙途。
五百年后出山,又是那个背影清癯,遗世独立的蓝衣大剑仙。
这日他出山,不知为什么,莫名就来到秘境泯河前。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
他跳下泯河,进入那个荒芜了数百年的水下宫殿。
没有神力滋养,如今这里只是一片被魔气污染、布满水草的废墟。
李盛白捏起一个闭气诀,在空殿中飘游。看到了那张万年玄冰做的冰棺。手还是扶了上去。
昔日她说过,数十年来一直躺在这口棺里。此刻看到这口玄冰棺,也莫名觉得亲近。
只消片刻,他便断绝念头,又朝他处游去。
身负她所托,如何能再乱道心。
蓦地,西南角一个枯木箱引起了李盛白的注意。
他狐疑地游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沉睡着一个锦盒和一卷泡囊了的画轴。
眼皮一跳,心里泛起一种异样感觉。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两样东西引他过来的。
目光逐渐变深沉,将箱子抱上了泯河。
就在泯河边上,他打开了木箱,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是一枚簪子,琉璃制,簪头俏色雕了一朵红莲花。
李盛白的心有一瞬忘记跳动。
五百年了——他每天都朝那个约定潜心修行。
他知道,天劫又要来了。
他会回到真身上,化仙蛟。
视线落在锦盒旁的画卷上,施了个复原术。却只是淡淡看着画卷,并不打开。
“你不想看一下吗?”心中一个声音响起。
他心海没有回答。
这是百年来这声音响起的第二次。头一次是他闭关那时候响的。
那声音说, “你不配!”
他知道是沈琼林要回来,要抢这具身体。
今日,他也明白,沈琼林的心思从未歇过。
那日收敛沈琼林尸骨之后,沈琼林就回到他魂魄里了,变成他的一面心魔。
他要成仙,心魔要诱他成魔。
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他的天劫——破除心魔。
回到万剑宗,李盛白又开始闭关,做历劫的最后准备。
沈琼林怨念太深,度化不了,心魔则破不了。渡不过天劫,他便成不了仙蛟,反而要化魔。
他必须成功!
是日晚,李盛白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他渡劫失败入魔,眼睛通红,疯狂杀人。梦中杀人的感觉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他心里很害怕,在梦中挣扎却怎么也都醒不来。
那种想杀人的快感让他平生头一回想要呼救,可是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手也不受控制,只木讷地一颗又一颗用剑砍着人头。
他举起剑去剁自己的手——
剑刚接触到手臂,蓦地,梦境转到小时候——
她笑着对自己说, “我是从天上来的,知道你以后要当大英雄,专门来告诉你。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听着林孑的话,看着林孑含笑地眼睛,李盛白内心的恐惧渐渐平复下来。
画面又转到她在阳光下坐在小马扎上为自己捉虱子——
梦渐渐沉了下去。
次日醒来,李盛白没有立刻去打坐参道。反而静静回忆了那个梦几息。
五百年,她头一次回来,是在他梦中害怕的时候。
他明白,自己已深陷情障,无情剑也改修了有情剑。
有情与欲念只是一念之差,他从不放纵自己。
李盛白睁开眼,视线落在石桌上的画卷上。想到命运指他寻到这两样东西,便是迟早都要看的。
他打开了那幅画。
呼吸一滞。
果然是她。
视线落在女将军的那双眼睛上,微微凝眸,似乎隔着一幅画,她在悲悯着谁。
蓦地想起五百年前凤凰楼里的天女像,他曾跪下观瞻过一瞬。
李盛白蹙眉, “沈琼林——”内心喊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