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但求一死
输?赢?
郑桥下巴上的血哗哗往外冒,他用手用力捂着。
笑道,“好好好——林将军,是某输了。人你带走吧。”
血在下巴和手掌之间蓄满,渐渐溢到了唇边。
暗处眼中爆出诡异的欣喜。
将掌心里的血全部吞下。
林孑看着这狗比退去,心头愤恨难解。
但念着沈琼林的伤势,还是立刻跳下马去。
一抬眼,东方地平线已露出一抹霞光。
林孑快速跑到沈琼林跟前。
果然见他浑身鞭痕,满身是血,气息微弱。
用刀快速将他手脚上的绳子割断。
沈琼林手腕脚腕已经被勒到血肉模糊。
林孑秀眉紧蹙,眼中厉色狂闪。
咬着牙,压着声音道:“琼林,你撑住——我带你走。”
不待人回答,立马将人横抱上马。
一手揽住,扬鞭催马。
沈琼林……撑住……我会保住你沈氏十族的……
晨暮之初,西风猛烈,飞沙乱舞,云州就在那片霞光前。
座下乌驹逆风驰骋,鬃毛飞扬。似通主人心意,马蹄快踏,桀骜不凡。
百米过后。
一声长啸扩散于旷野。
听到乌驹这声疾声嘶鸣,跟在林孑身后的数十云州部曲一怔。
怎么回事?
朝前方已将他们甩下数十米的主公看一看。
俱是一惊。
只见逆风中乌驹前蹄高扬,直立站起,誓要将马背上的人甩下去。
部曲快速迎风打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长串自嘲苦笑从林孑口中溢出。
她面色狰狞,一手奋力捉紧马缰绳,一手紧紧攥着下腹的那把利刃。鲜血从她掌心哗哗淌下。
乌驹前蹄落下,嘶声似有哀恸,还试图将马背上那个人甩下去。
林孑扯了下缰绳,乌驹立马不甘安静下来。
焦躁地在原地踏步。
林孑咬着牙,将马背上多出来的这个人愤然甩了下去。
腹中匕首泛着冷光,鲜血汩汩喷涌。
林孑冷眼看向地上的沈琼林,万万没想到——
“你是他们派来的细作?”问。
冷视地上孱弱的少年,眼眶一瞬变红。
沈琼林从地上艰难爬起,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将军,小人恩将仇报,将军你杀了我吧。”
“将军你杀了我吧。”
“……”
旷野上一直回荡着这句“将军你杀了我吧”。
林孑看向远处已经露出一半的金乌,目光露出一抹悲戚。
猎猎西风将她的一切都带到了身后。
又一次——
眼中的水雾一瞬被风干。
沈琼林额头磕烂,但还一直跪在地上边磕头、边重复那句哀求。
林孑再没有去看他。
部曲此时亦赶了上来,看到林孑腹部一大片暗红,中间还插了把匕首,惊慌一片。
谋士云涵立刻安抚住众人,打马上前为林孑赶紧包扎。
此时本该离去的萧冶、郑桥他们也带人马追来。
萧冶勒住马,定定看着西风中马背上那个脊背挺立的红衣人。
她脸上一片平静,不悲不喜,不怒不惧。
任由自己的部下为自己焦急疗伤。
仿佛一个站在世间山巅之最、看尽风景、抵达终途的爬行者。再也没有什么陡峭山峰再值她风雨跋涉。
此刻的她好像与堕马坡上那个人渐渐重合,可好像永远都重合不起来。
看着林孑这副镇定样子,郑桥桀桀笑。
下巴用一块白布捂着,渗出殷殷红斑。
“林将军,怎么样,郑某送的大礼还喜欢吗?我记得这小黄门之前是宫里的最下贱那一波来着,陛下看你喜欢,这才赏到将军府。你倒是给他体面,让他腰板可是直了不少。不知林将军此刻可会后悔儿女情长太重?”
林孑腹部已被云涵缠了好几圈白布。
不知为什么,她内心并无恼怒。
冷眼看对面,只寻常道,“本将军福大命大,身上的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岂会被这小小刺杀拿走我命。两位将军小瞧我了。”
说时长刀缓缓出鞘,向下如常一点。
刀尖不远处便是还在磕头求死那人。
对面人一群人看戏,等着林孑将沈琼林劈了。
林孑却只将乌驹马头掉到一边,与地上那人隔开一段距离。
沈琼林瞬间膝步追去,跪在林孑马下磕头。
“将军,杀了我吧——”涕泪横流,声音颤抖。
身上白衣全是血迹。
不知是两人谁的。
林孑不欲理他,再次掉马。沈琼林再膝步追来。
如此三番。
乌驹一直高仰着马首看也不向下一看,鼻腔喷出不悦的噗噗声。
“将军……求你杀了我……”沈琼林声音颤抖着哀求。
已不知是第多少遍了。
终于,林孑的目光向下投去一眼。
见他全身蜷缩在地上,仿佛旷野上一块凸起的丑陋泥块。长刀终于向那边一转。
除当事人之外的所有人心都一提。
终要要杀了这忘恩负义的太监了吗??
然而,那锋利冷冽的刀尖却只是在他下巴上轻轻一点,继而微微一挑。
“你还想杀我?”语气冷淡。
“求将军杀了我!”
沈琼林浑身颤抖,鼓起全身最后的力量哀求。
烂成一片的额头上沾满血和沙砾。
他眼中视死如归。
林孑冷睨沈琼林。
“你这身上的伤也是假的吧?”语气随意。
周遭一片寂静。
倏忽,冷厉道:“区区蝼蚁小人,也配死在本将军刀下?”
沈琼林身躯发出细颤。
“滚!!!”
听到这个决绝字眼,沈琼林摇摇欲坠的身躯再次朝地上艰难磕去。
视线中那个人已经虚弱不堪,林孑微微垂下眸子。
倏忽扭头看萧冶。
“萧冶,你也不过如此。”语气轻蔑。
东方一片大亮,金乌赤赤,那股狂乱西风也渐渐弱了下去。
萧冶看着对面这傲视众人红衣女子,听她冷静对部曲安排对策出路,内心逐渐生出一片迷雾。
她最后说了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万事帮着崔桥,不可乱。”
崔桥他知道的,云州的二把手,天生将帅。
或许,她在安排最坏的可能。
萧冶表情依然无波无澜。
俄顷,双方开始激烈绞杀。
半个时辰后——
激战难舍难分之时,一柄冷寒古剑忽然刺进那红衣将军心口。
“主公!”
云涵将古剑迅速打掉。
红衣心口上登时渗出一团刺目鲜血。
瞬间,厮杀中的云州部曲不约而同结阵,用肉身竖起一面人墙,挡在他们的主公跟前。
红衣只道一句,“撤!”
云涵当即掉马,带着红衣打马离去,数十部曲在后边撤边拖。
……
郑桥被云州部曲缠住,他朝一动不动的萧冶喊:“萧冶!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追上去把人杀了!!”
萧冶看到远去那红衣从马上栽下,旁边的青年谋士迅速将人接住,揽上自己马头。
目光逐渐涣散。
“不必了,她中了我一剑,必死无疑。去向陛下复命吧。”
郑桥脸色难看,边打边喊:“最好如此!万般你一个人担!”
金乌高悬,萧冶策马走在旷野古道上。
脸上依然是常年不变的冷硬。
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沉闷。
他刚用计杀了一个女人……
云涵带着浑身是血的林孑在马道上疾驰,前方就是云州。
突然,一对白衣中年男女突然闯了过来,拦在他跟前。
西风中女人面色凛然,道:“把她还给我。”
云涵:“你是谁?”
“孙叔雪微,她的母亲。”
“孙叔?蕉城的那位孙叔家的后人??”
云涵紧张地看了眼林孑,心咯噔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