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先生番外：皓首太玄经（1）
白先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倒霉的人。
他自小熟知西域各国文字，还饱读汉家诗书。但因为他是个异乡人，在北赵的时候始终得不到重用。在这样一个战火纷飞群雄割据的年代，没有人相信一个异族人会真诚地为汉家皇室效忠。
他去了北方的女真和鞑靼，南方的暹罗和百越，甚至还有东海外的扶桑和琉球。然而，所有人都告诉他，他虽学问渊博，但在这样一个世道并没有什么用。君主想要的是能带兵打仗攻城略地的将帅之才。
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中土，从此不问仕途，只在江南一带云游。他终日醉心于温山软水，与一群文人墨客吟诗诵文，倒也逍遥自在。
有一天他去嘉定游玩。在从秋霞圃回客栈的路上，他看见一个中年人拿着一张小笺，上面印着一些波斯文。他便下意识地多看了两眼。
“怎么？这上头的字你都认识？”那中年人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白先生觉得这中年人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气。
“这是波斯文。”白先生平淡地说，“家母是波斯人氏，因此在下当然识得。”
“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些什么意思。”中年人将信笺递给他。
白先生见这中年人神情倨傲，心想这人真是没什么教养。“这波斯文印反了，要翻转过来才能读。”说罢，白先生拂袖而去。
然而，当白先生回到客栈时，那个中年人却在客栈大厅里候着了。“这位先生，在下先前在秋霞圃与您有一面之缘，您可还记得？”
白先生臭脾气上来了，一点都不想搭理中年人。然而，当他路过中年人身边时，忽然觉得前方挡着一面无形的墙。他想要向前走，可是双腿却怎么也无法穿过这面墙。
他觉得自己中邪了。
“这位先生，”中年人站起来，“借一步说话？”
白先生觉得自己身前那面无形的墙忽然消失了，全身也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幸好这位中年人的手及时地搭住了他的肩膀，他才没有因为失去重心而摔倒。
“你……”白先生一介书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他顿时面如土色，牙关打战：“你是个魔鬼！”
中年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忽然带了些伤感的意味。
“或许先生说的不错。”中年人叹道，“在下确实不是什么正常人。”
“阁下到底是谁？”白先生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想要在下做什么？”
“很简单，在下需要先生将那页波斯文字翻译出来。”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了先前那页印着波斯文的纸。
无奈，白先生只好接过纸来，找了一个光线最好的地方，然后将信纸翻到背面，对着天空阅读了起来。然而，他越读就越觉得奇怪。
“先生，”中年人笑道，“怎么样？能翻译出来吗？”
“能当然是能，只是……”白先生沉吟片刻。
“先生是要润笔吗？”中年人笑道。
“这是几百年前的波斯文，要翻译的话，可能需要一些时间……”白先生思索着，“而且这应该不完整？”
“什么意思？”中年人直起身子，显然是来了兴趣。
“你看这里，”白先生指了指其中一个字符，“这是波斯文中‘第三’的意思。看起来这张纸上印着的是某本书的第三章。而且有一些词过于冷门，在下学艺不精，可能需要查阅一些书籍……不，恐怕不行。”
“什么样的书籍？”
“一些古波斯语的书籍，尤其是那边的医书。”白先生道，“在下是个儒生，对于医术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而且波斯的医术体系与中医也大相径庭，许多词句难以直译。”
“先生学富五车，在下极是佩服。”中年人拱了拱手，“在下有个藏书楼，里头倒还有些西域书籍，其中或许也有波斯书籍。不知先生可否光顾寒舍、帮助在下将这段奇怪文字翻译出来？至于润笔之资倒是好商量。”
“润笔什么的倒是次要。”白先生摇摇头，“尊府怕是没有这样的书籍。”
“何以见得？”中年人笑了，“阁下还未去过哩。”
“整个江南的藏书阁在下也去过不少了，就没几本西域典籍。”白先生道，“北赵陪都汴梁行宫内或许有几本波斯文书籍，但……”
“如何？”
“第一，汴梁行宫守备森严。”
“这倒是好办。”中年人笑道，“在下在汴梁有点儿旧人脉，可以派人去一趟。”
白先生心中惊奇，北赵汴梁行宫岂是寻常人等随便出入的地方？但这中年人邪门的地方甚多，他说能派人去一趟，那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第二，那几本书是六十多年前波斯使臣出使前朝的时候送的。后来三分天下，旧都汴梁被北赵所占据，前朝的宫阙也成了行宫。但这么多年来，行宫的规制几经改建，其藏书阁中的馆藏是否还维持了旧模样，有没有被搬到新都幽州，在下就不知道了。”
“先生说的也是。”中年人点点头。
“第三，波斯使臣送的书籍里头，据在下所知，绝大多数为工匠之书，医书似乎有一两本。但这么多年来是否有遗失缺损，那就真的难说得很。”
中年人听得入神，便问道：“既然如此，那在何处可以获得先生需要的参考书籍？在下必全力以赴……”
白先生心想，你就是再有钱有人脉，恐怕也弄不到。但他看中年人眼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不禁起了一点高山流水之叹。他多年来潜心研究西域杂学，走遍东南西北，却始终得不到赏识，没想到今日居然有人对自己的学问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阁下可知道‘拜火教’？”白先生想了想，“当然，他们在中原有一个更常用的名字，叫‘明教’，又叫‘袄教’。”
听到“明教”两个字，中年人脸色忽然阴晴不定。白先生不明所以，继续说了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