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章 青松令
远处一道身影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到了近前，正是此前逃走的陈雷。
陈雷此刻仍心有余悸，先前逃走之时，中途瞥见一道身影飞过，陈雷认得那是烈阳门元婴修士烈阳子，仓促间便寻了一处躲藏了起来，生怕被路过的烈阳子随手拍死。
再之后，便听得远处地动山摇般的猛烈动静，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好在不多时自家门主也寻了过来，陈雷方敢露头参见，并与门主一道藏于外围见证了那场大战。
陈雷神色复杂看了一眼齐东海，眼神方一触及便立刻挪开了视线，好似生怕被齐东海感知。
心中一阵无力之感，先前险死环生后他对齐东海不可谓不恨，打定主意日后要狠狠报复回来，但随后齐东海拳灭元婴的一幕生生打散了心中恨意，只余无尽的恐惧和后怕。这等煞星还报复个什么劲，有多远躲多远才是正理。
萧媚儿见着陈雷立于黑气人影身后，心中猜测得以验证，只觉天旋地转。她一介筑基修士，面对元婴修士，自是凶多吉少。
黑煞门主见齐东海只是闭目调息不曾回应，轻声一笑不以为意。绝世天骄哪个不是傲气凌人，他倒不觉有羞辱之感。
他与烈阳子不同，烈阳子虽在青松郡之外闯荡不少年头，可毕竟生在这落寞之地，见识上先天不足。而他自小生长在一处道法昌盛之地，见过的天之骄子数不胜数，可如面前少年这般优秀的亦是少之又少。黑煞门主沉吟不语，心中已有计较。
“拿来吧。”黑煞门主转头看向萧媚儿，冷冷道。
“晚辈不知前辈索要何物？”萧媚儿轻咬红唇，心下不甘，拼却性命所得之物这般拱手让人岂能甘心？
黑煞门主闻言轻声一笑，屈指一弹，一束煞气闪电般打在萧媚儿肚子之上。萧媚儿不及任何反应，便被打得吐血倒飞，身子重重摔在碎石之上，口中大口鲜血喷出。
“不属于你的，强留也留不住。”黑煞门主看都不曾看吐血的萧媚儿一眼，美色于他早已没了意义，若不是顾忌场中少年，他早便顺手抹杀了不知进退的萧媚儿。
黑煞门主抬手一招，萧媚儿腰间的储物袋立时如蒙召唤，嗖的一声便轻巧落入其手。
又见黑煞门主指尖用力，储物袋上的禁制应声而碎，而后一团光芒闪过，储物袋内诸多物品洒落一地，多是些衣物首饰之物。黑煞门主轻轻拂袖，诸般杂物被吹拂老远，只余下一翠绿物事。
这翠绿之物形似一片树叶，其上青翠欲滴，好似刚刚从树上摘下。黑煞门主见状欣喜不已，忙不迭将这翠绿物事吸至掌中细细端详，屈指在树叶上轻轻一弹，叮，轻薄的叶片之上竟传出玉石之声。
黑煞门主小心把玩良久，而后轻轻一抛，竟将那翠绿物事送至齐东海身前。
翠绿物事速度不快，在离齐东海面前不足一尺之时，齐东海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精光湛湛，抬手便将那翠绿物事抓在手心。
此物入手温润，透着丝丝凉意，看似轻薄，可齐东海五指用力，此物却不曾有丝毫变形。
“道友应是为此物而来吧。”黑煞门主轻笑出声，好似多年不见好友之间闲聊。
齐东海全然不知掌中之物是是何来头，可眼下这般处境，他只能装出深沉模样闭口不言。
好在他实力惊人，连深藏不露的黑煞门主都无把握将他留住，一时间倒真让他稳住了局面。
“我观小友独身一人，这青松令可供十人入那青松秘境，小友若是有用不上的名额，不若卖给在下，价格定不教小友失望。”
寥寥数语间，两人的关系又是前进了一大步，称呼都亲切起来。
齐东海自是听出了眼前之人的拉拢之意，不过却不甚反感。两人无冤无仇，一介元婴修士又是笑脸相迎，自是难以说出回绝之语。
“不知足下开出何等价码？”齐东海连手中之物叫甚都是刚刚知晓，哪知这青松令具体作价几何，只能将问题再抛给面前之人。
“小友尽管开价，我黑煞门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派，但还算有些值钱物事，在下忝居门主之位，也绝不会厚着脸皮还小友的价。”
让人随意开价，并自报家门且暗示家产颇丰，怎么看都是议价之时的昏招。可身后的陈雷却连一丝异色都无，可见黑煞门主威望之高。
陈雷虽觉不妥，不过其对门主万般信服，只当是门主别有用意。门主乃是外来之人，不到百年光景，毫无根基的他却牢牢掌控了黑煞门，且在他治下，黑煞门实力突飞猛进，灭了烈阳门不过是小试牛刀。
若不是门主另有考量，一并灭了青木门独霸青松郡亦不是什么难事。黑煞门年轻一代弟子，皆是将门主奉若神明，言听计从。
黑煞门主让齐东海随意开价自不是率性而为，而是想试探一番。若是齐东海索要之物皆是些上不得台面之物，那这小子十有八九只是好运得了厉害传承，无甚厉害背景。
若是索要些不寻常之物，则多半来自高门大派。对于这般年岁的年轻人，黑煞门主清楚知道，眼界这种东西可是很难伪装的。没见过的奇珍异宝，即便是信口胡诌也难以描绘出一二分相像。
齐东海哪知这黑煞门主心计如此之深，当下真认真考虑起索要之物。优先肯定是增进修为的天材地宝。
只是齐东海现下修为已至铜皮境圆满，所需的是乃是有助进阶金血境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这等贵重之物，先不论这黑煞门主有没有，即便是有，齐东海确信他也不会将其作为交易筹码。破境之物历来贵重，而对突破大境界有所助益的更是有价无市，人人敝帚自珍。
其次便是灵宝，不过略一思索后齐东海便放弃了此等想法。与那烈阳子一战后，齐东海越发坚定自己的肉身才是最强灵宝的想法，力破万法方是大道追求。
寻常灵宝他看不上眼，看上眼的不消多说，黑煞门主也不会给他。
齐东海江湖阅历虽浅，可他聪慧非常，几番交谈他也是确信了一些事情。这青松令必是贵重之物，不然不会这般多人打生打死。
两位元婴境先后现身，齐东海断定必与这青松令脱不了关系。可要说此物乃是什么至宝，齐东海又觉得不大可能。
若真是那能逆天改命的无上宝物，那黑煞门主不可能只是交易而不动手，自古财帛动人心，真正的至宝无人相信交易，只有掌控在自己手中方才安心。
齐东海一番思量，蓦然想起黑煞门主提到此物好似是进去什么秘境的凭证，不由来了几分兴趣。
秘境多是天然形成的奇异之地，亦有少量是修为高绝之人后天打造而成。秘境多有些外界难寻之物，或是奇花异果，或是珍贵矿脉，或是对修行有所助益的悟道之所，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念及此，齐东海当即有了计较，开口道：“身外之物于我无用，不若足下将那秘境详细信息复刻一份给到在下。”
“好。”对于这个答案，黑煞门主似早有所料，声音越发亲善。黑煞门主不多时便取出一枚纯白玉简，抛给了齐东海。
“不送。”齐东海收下玉简，也不查探。眼下青松令在自己手中，想来黑煞门主不会在此事上做假。
“那十日后，青松岭，恭候小友大驾。”黑煞门主颇为干脆，叮嘱了一句后便带着陈雷飞身离去。
齐东海望着远去的遁光，双手轻轻摩挲着青松令和玉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齐东海长身而起，走向萧媚儿。
此刻的萧媚儿方挣扎坐起，勉强运功压住伤势，见齐东海走近，勉力起身欠身行了一礼。
“蒙公子搭救，萧媚儿在此谢过公子大恩，此番方才见礼，还请公子莫怪。还望公子告知大名，小女子必时时铭记”萧媚儿嘴角带血，我见犹怜。
“萧仙子多礼了，只不过是顺手而为，无需记挂。”
齐东海不以为意，眼下有些事情要与萧媚儿确认一番，见此人没有因门中长辈惨死其手而心生怨怼，不由也松了口气。若是生死相向，齐东海也头疼该如何问话，对付女人，他自觉用不出严刑逼供。
“还请公子稍待片刻。”萧媚儿又是欠身行了一礼，便伸手在脖颈处摩挲，如此数息后，萧媚儿芊芊玉手弯曲用力，竟将面皮撕了下来。
乌黑长发如流云般轻柔，随着螓首甩动，根根发丝飘然而起，映着落日余晖，闪耀着晶莹光泽。
两道柳月眉，其下双眸灿若繁星，琼鼻朱唇，两片红唇多一分则厚，少一分则显刻薄，瓜子脸蛋上笑意盈盈，白皙的肌肤好似上等羊脂美玉。齐东海只觉自己心跳一瞬间都慢了几拍，目光如被吸住一般落在那绝美容颜之上。
先前的萧媚儿姿容中上，但仅凭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便引得陈雷等人垂涎不已。如今显露真容，真可谓天仙临凡，国色天香。齐东海到底是未经人事的少年，此番脑海全被萧媚儿神姿全数占据。
“公子莫怪，小女子无意相欺，今以真容得见公子。”萧媚儿看着眼神都直了的齐东海，心底莫名有着丝丝欣喜。
“嗯……好。”齐东海全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此刻他只觉气血上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忙运转功法，压下心中邪念。
半晌后，齐东海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战，有气无力道：“难怪萧仙子要改换面容。”
说话间连抬头都是不敢，生怕再次沉沦于萧媚儿的绝美容颜。
“若是足以自保，谁愿意整日假面目示人。”
萧媚儿闻言不由有些疲倦，自十二岁身子开始抽枝，便有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想要她的身子。自那之后，她整日提防，拼命修行，只求自保。
可世事无常，十六岁之时她外出历练，被一伙散修窥见真容，一路追逃，更是连累家族数十口尽皆殒命。自那之后，她便带上了面具，至此六年，从不曾摘下。
烈阳门六年，虽风言风语不断，却是她难得安稳时光，只是如今，又要开始流浪。
萧媚儿话语中的无奈悲凉令齐东海心中一紧，莫名有些心疼。前几日在那烈阳城中，听得众人诸多交谈，话语中女子好似随意交易的物件，年轻貌美者尤甚。
这世道，弱肉强食得太过明显，齐东海第一次有了改变世道的模糊念头。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公子是要问些青松秘境之事吧，小女子实力低微，所知有限，公子且听听便好。”
萧媚儿很快整理好情绪，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对着陌生少年显露真容，她确信自己不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自不会有着傍上少年强者，得其庇护的非分之想。
或许是慕强吧，萧媚儿不屈从强者，但不代表她不喜欢强者。她虽不曾亲眼得见少年与门主一战，但黑煞门主对少年客气非常她可是看在眼里。
少年横眉冷对元婴修士的风姿，萧媚儿此时回想起来，竟感觉心神一阵摇曳，脸上两朵红霞浮现，衬得如雪肌肤愈发诱人。
齐东海无意一瞥，暗呼要命。不知这萧媚儿在想些什么，怎的突现这娇羞之态，好不容易挣脱的心神险些再次沉沦，不得不立时眼观鼻，鼻观心。
萧媚儿瞧见齐东海窘迫姿态，心下不由暗暗得意，纵使少年至尊亦是难以抵挡自身魅力。当下讲解起来话语都透着轻快之意。
“青松秘境存在已不知多少年头，是青松郡一位大能修士发现并打造而成，这位大能传闻中修为通天彻地，青松郡亦是因他而得名。”
萧媚儿说得很是细致，虽见识有限，不知这秘境内具体情形，但多番验证之下，齐东海还是判断出不少有用信息。
“萧仙子想要入秘境碰碰机缘吗？”齐东海陡然想起这青松令原先可是萧媚儿之物，不由开口问道。
“不了，秘境之中显然不是善地，我这修为入内自身尚且难保，谈何机缘。”
萧媚儿此刻已是想通，先前面对元婴境仍不肯放手不过是执念作祟，现下她已是明白，修为不足，机缘到了也是接不住。至于依靠面前少年，萧媚儿连这念头都不曾有过。
齐东海本欲开口告知可以帮衬一二，但见着萧媚儿眼中坚毅之色，知是她主意已定，不由暗叹人不可貌相。
原以为萧媚儿媚骨天成，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一番接触，却发现此女独立自爱，性子坚韧。只是世事无常，这等绝世容颜，在这浑浊大世，反倒成了原罪。
“萧仙子日后有何打算？”齐东海岔开话题，轻声问道。
“去青松郡之外看看，若是能得遇名师最好不过。”说话间，萧媚儿已将面具重新戴上，那倾世容颜如惊鸿一瞥，便又深藏于无可奈何之下。
萧媚儿言语洒脱，一介筑基修士独自闯荡自是千难万难，萧媚儿好似习以为常。
“公子还不肯告知姓名吗？他日若是相逢，相顾无言连称呼都是不知，岂不尴尬。”萧媚儿嫣然一笑，逐渐黯淡的天色因这一笑好似都明艳起来。
“齐东海。”
“齐公子，山高水长，还望珍重。”萧媚儿盈盈一礼，而后便转身离去。
“萧仙子，保重。”齐东海胸口有些发堵，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令他颇为难受，欲开口挽留，可匆匆一面之缘，又如何说得出口。此去经年，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年少之时的美好，来的突然，逝去的亦是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