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尸偶，程忠

    第二天，和纪斯兰简单告别之后，她便带着安德里返回了上原城。离开了两个多月，新建村依然没变，她回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辉斜斜照射在青石板路上，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看上去就像一条通往神秘世界的道路。米笑在小巷口站了片刻，然后缓缓挪步往巷内走去。没走太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立即转身回头，看见穿着奶黄色睡衣的纪晓珊正在向她走来。米笑立即对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纪晓珊还是那样，画着浓妆，头发凌乱，穿着睡衣，整体看起来有点脏脏的，不太平易近人，有一种包租婆的既视感。纪晓珊靠近了，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廉价的香水味。“听说你帮我老公找了一个活儿干？”

    应该是说的演戏的事，卓炫的角色已经定了下来，所以她也转告了，卓炫应该会把这种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他老婆的。于是米笑点了点头，直说，“卓炫和那个角色的形象很符合，我其实也就是稍微的引荐了一下。其实我说话也没什么分量，如果不是卓炫自身条件合适，导演也不会选中他。”

    纪晓珊总算笑了笑，她笑起来其实挺美的，只是她很少会露出这么亲切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我老公做梦都想演戏，去那个会所工作也是为了认识一些这方面的人物，可他自己又不太灵光，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混个什么角色来演演，真是谢谢你了。”

    从纪晓珊的笑容和语气来看，她其实是非常在意卓炫的，米笑对她的印象，以及对他们夫妻之间关系的印象有些许改变，“我听说卓炫还是个混血呢。”

    纪晓珊浅笑出声，两人缓缓地走在巷子里，边走边聊，“对，不过他和家里关系不好，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从他和我结婚到现在这么多年，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其实他以前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平淡的话语里隐藏着辛酸，她脸上的笑容也有些许苦涩，“其实都怪我。不过现在好了，他有角色可以演，你说……他会不会有一批的小粉丝呢？”

    纪晓珊的脸上充满了希望，她似乎正在幻想，卓炫有一批小粉丝的场景，“不怕你笑话我，我总觉得我老公总有一天会火起来的，我做梦都梦到他火了。然后我远远的看着他被一群粉丝包围……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不会再做他的拖油瓶。真的。”

    纪晓珊脸上的表情再加上她难得的真挚话语，米笑有些被打动了。没想到这两个常年吵架甚至还大打出手的夫妻，能有这么好的感情。这就难怪了，那个拥有着明星梦，那个长得如此好看的卓炫，竟然会选在这么不合适的条件下结婚。不自主地，米笑就对他们产生了好奇八怪的心理，问道，“你们结婚多少年了呀？”

    纪晓珊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深了，笑容深了，眼神深了，她的回忆似乎回到了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那里。”

    纪晓珊转身，指了指后巷的一个贴着墙角的角落，“大冬天的，就穿着一件很薄的t恤，牛仔裤也是破破烂烂的，受了伤，流着血。我把他捡回了家……恩……”她想了想，“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只有十四岁。”

    哇。天呐。这就像一个小说，一个电视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那个时候十四岁的卓炫，而现在他已经有二十七八了，所以说他们认识了十多年。这么多年呢。米笑眼神发亮，一脸期待地看着纪晓珊，希望故事还会继续。纪晓珊看了看她，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春光灿烂，“不过那个时候我没想这么多，就当救了一个小猫小狗，等他好了，他也走了。直到……多年以后，他回来找我，那个时候我孤身一人，他也是孤身一人，两个孤独的人相互依赖，就这样很自然的结了婚。结婚到现在也有六年了。”

    小巷走到了尽头，为了能和纪晓珊多聊一会儿，米笑有意放慢脚步。纪晓珊还在继续，“以前他总说，等他火了，有钱了，就给我买一个大房子，就带着我离开这里。其实他很早就想带着我离开这里，但是……”但是后面就没有话了。但米笑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她知道纪晓珊在等她的妈妈，她还在等一个人，这里还有她的信念。并且这件事住在这里的居民都忌讳莫深，不愿提起，米笑也不会自讨没趣，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我总是想和他离婚。所以我成天都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和他吵架，甚至对他大打出手。米笑……我真的只是觉得，我拖累了他。但其实他懂，所以不论我怎么骂他，怎么讨人嫌，怎么不温柔，他永远都不会同意和我离婚。”

    听到这，米笑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对纪晓珊的印象彻底改变了，对卓炫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了。她忽然觉得，她的这些邻居们，都是有故事的，心中都藏着美好。可是偏偏，这些美好，全被那条黑暗的后巷给掩盖了。纪晓珊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米笑，和你说了这么多。”

    她叹息一声，“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聊天了，舒服了很多。我之前还在想呢，你怎么能和那个奇怪的女歌手关系那么好，又怎么能让我老公这么夸赞，是有原因的，你看我，也这样莫名其妙地给你抱怨了这么多。”

    她伸出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不要在意，你能给我说这些，我也很开心啊。”

    忽然间，米笑觉得纪晓珊的大浓妆顺眼了，晦暗的睡衣好看了，就连那一身廉价的香水味也变得好闻了。“你是刚从外地回来吧？”

    纪晓珊看了看米笑的行李，“之前听我老公说你在外地拍戏呢。”

    米笑已经走到了门口，把行李放下，点了点头，“对啊，刚到。”

    “我之前路过影院看见你有一部电影要上映了，正打算和老公去看呢。”

    就是上一次她接拍的那部民国时期的电影，上映时间就在明天了，“不过我的戏份不多的，也就只有十分钟左右。”

    “这已经很厉害了！我听老公说那是一个大导演的戏，演员全都是大腕儿，而且那些来客串的演员不也就只有一点点戏吗，戏份不在于多，这种情况能出境就好。”

    这些话一听就是卓炫给她讲的，米笑点了点头，顺手开了门，“那我先进去收拾一下了，我们下次再聊。”

    纪晓珊连忙点了点头，“好的，你先去忙，我也回去做饭了。”

    有段时间没有回来了，屋里已经落了一层灰，安德里也很喜欢回家的感觉，一到家就出来蹦蹦跳跳，抱着他的音乐盒跟在米笑身后跑来跑去。米笑正在打扫房间，身后跟着一个不太灵光的小尾巴，却也自得其乐，“安德里，去帮我把扫帚拿过来。”

    “哦哦，好的主人。”

    许久后他才会抱着扫帚来到她身边。“安德里，去帮我把那边的家具擦一下。”

    “哦哦，好的……”安德里擦过之后，她还会再去擦一遍，安德里做家务事不是很在行，不过米笑喜欢有人陪着她一起干活的感觉。“安德里，我要拖地了，你别老跟在我身后。”

    “恩呐，好的。”

    然后他就会像一只小狗似的，蹲在小板凳上，巴巴地望着她。米笑来来回回，有空的话就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头，安德里就会眯着眼睛用头发去蹭一蹭她的手掌心，真的就像一个小宠物似的，可爱得很。刚忙完不久，房门就传来一阵敲门声，是纪晓珊。“米笑，你还没吃饭吧？我正好做了些菜，给你拿过来一点。”

    米笑欣喜若狂地接过，连连道谢，“哇，闻起来好香，谢谢你啊！”

    烧的排骨，还有一条鱼，看起来是花费了心思的。米笑觉得这里的邻居关系就是淳朴，她似乎能够想象到曾经，曾经这里楼上楼下都住满了人的时候，听王妈说过，这里的邻居就像是亲人一样，谁家做了好吃的菜都会左右匀一点，端来端去的，基本上每天都是这样。你给了别人一点小小的恩惠，别人就会记着，总会找机会回报给你，就像现在。米笑捧着纪晓珊送来的菜，心里暖暖的。她其实也就只是顺手帮了一下卓炫，那也是因为卓炫本来也就是她的朋友，曾经卓炫也帮过她，朋友之间不就是这样吗。把纪晓珊送来的菜放在桌上，米笑默默看了许久，一直笑着，好一会儿才起身去煮饭，“安德里，你今天晚上还想吃什么？”

    安德里也坐在桌子前，巴巴望着纪晓珊送来的菜，“主人做什么我都喜欢吃呐。”

    其实安德里不用吃饭都可以，只是如果东西好吃的话，安德里也是会很馋的。米笑煮好饭，忽然想起住在隔壁的魏然，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有出去上班，于是她去敲了敲魏然的门，不过里面好像没有人在，回来后，她又给魏然发了一条短信，告知他，她已经回家了。过了很久魏然都没有回复，米笑也就忘了，和安德里一起吃晚饭，拿出面具的剧本看。整个故事内容她都已经熟悉得差不多，现在就要开始背台词了。一直到了晚上十点，手机响了起来，是魏然的来电。“米笑？你回来啦？”

    魏然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我刚在录音室呢。”

    顿了顿，“现在小酒馆唱歌。我和一个唱片公司签约了，虽然是一个挺小的唱片公司，不过也还不错。”

    电话那边有轻轻的音乐声，米笑刚接起魏然的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魏然就已经把自己最近的情况全都汇报个遍，这种感觉就像……就像他们是亲人，因为她的回来让魏然有了归属感，话语里轻松活跃，有掩藏不住的兴奋。“我明天来小酒馆听你唱歌。”

    米笑的心情也很好，“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米笑很清楚她和魏然之间的牵绊是消失的蝴蝶，其实如果蝴蝶回来了，他们之间的这种牵绊还不会这么深，正是因为他们都失去了重要的朋友，才会有一种互相慰藉，相互扶持的感觉。“要一两点呢。”

    米笑想起后巷，有些担忧，“那个……你住在这里的这段期间，没觉得什么地方奇怪吗？一个人回来害怕吗？”

    她就是想知道这段时间那条诡异的后巷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电话那边未作片刻思考，“没有啊，挺好的，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看样子魏然没有听到过后巷里蝴蝶的歌声，他整天早出晚归的，估计也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奇怪的街坊邻居。挂断电话后，米笑也准备洗漱休息了，安德里早早就站在浴室门口，抱着他的小黄鸭，乖乖地等着米笑。安德里很喜欢米笑给他洗澡洗头，米笑一边放着水，一边替安德里脱衣服。他还是喜欢穿着这一身女仆装，尽管米笑已经给他买了很多男孩子穿的衣服裤子，“小安德里，你已经快要长成大孩子了，能不能不穿女孩子的裙子呢？”

    现在的安德里长了一截，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了。水放好了，米笑把安德里抱起身，然后轻轻地放进浴缸中。安德里乖乖地点了点头，不乐意地“恩”了一声。米笑揉了揉他的细发，“这样吧，你以后要是穿男孩子的衣服，我就每天奖励你。”

    安德里眨巴着水亮的眼睛，满眼的期待，“奖励我什么呀？”

    米笑想了想，“你想要什么奖励？”

    安德里慢慢敛下眸，翠绿色的眸如同璀璨的宝石，光芒涟漪，纤长的睫毛轻轻煽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悠悠地说，“我想要主人亲我……就像以前那样，把人家抱在怀里亲亲。”

    以前安德里还只是一个玩偶的时候，米笑经常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亲，现在想来，自从安德里成了一个男孩子之后她确实很少亲吻安德里了。米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答应你。”

    安德里立即抬起头，对着米笑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恩！”

    次日清晨，米笑一醒来，就看见穿着男孩子衣服的安德里站在她的床前，正对着她灿烂地微笑。安德里偏着头，水亮的眼睛笑得弯成了一条可爱的弧线，睁开眼就能看见这么舒心的微笑让米笑觉得这一整天都会无限美好。她伸出手抱住安德里，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垂头在他的发顶轻轻吻了吻，“这是今天的第一吻~还会有哦~”安德里那双小手紧紧地拽着米笑腰际旁的衣衫，紧贴在她的胸口像一只小狗般磨磨蹭蹭的。米笑习惯性地打开电视，一边听着早间新闻，一边洗漱准备早餐。安德里全程跟在她的身后，不论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米笑都习惯了这么粘人的安德里，一回头看不见他反而会不习惯。做好早餐，她一边吃，一边刷微博。她微博的粉丝每一天都会有涨，涨得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尼克定期给她购买的粉丝。她发微博的频率不高，虽然尼克建议她一个星期至少要发两条，但自从她开通微博以来总共也只发了两条。一边看微博，一边吃早餐，耳朵里还听着上原市的早间新闻，她忽然听到“命案”两个字，不自觉的就抬眸看了一眼，这一眼看得她没有了胃口。虽然新闻里打了马赛克，可也能通过那鲜红的血，和凌乱的现场想象有多么的恐怖。上原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这么残忍血腥的恐怖命案了。死者是一名女性，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距离她住的这个新建村还不是很远，是她每天都会路过的一条巷子，报道说死者身中数刀，并且心脏被挖了出来，不知所踪。这种命案很容易勾起人们的好奇心，引起注意，米笑看得很认真，主要是觉得那个地方她昨天都还有路过，没想到就在昨晚夜里便发生了这么一起恐怖的命案。死者还是一名女性，犯罪嫌疑人尚不明确，也没有在现场发现凶器。米笑看着看着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立即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台。吃完早餐后，她要去菜市场买菜，而去菜市场又正好要路过那条死了人的小巷。不过到了现在那条巷子口还有警察把守，警戒线拉了起来，警戒线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米笑从旁路过，随随便便就能听见路人们对这起事件的讨论——“听说很有可能还会再次发生类似的案件，犯罪手法特别像连环杀手，你想想啊……死者被掏出了心脏，那心脏去哪儿了？”

    “死的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年纪轻轻的，就住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平时我经常见到她。”

    “哎呀，现在这世道，不安生啊……我们这附近又乱，以后回去得注意一点，最好不要一个人走这些隐蔽的小巷子。”

    米笑加快脚步，匆匆走出了人群，听着心里怪难受的，发毛得很，她每天可必须要经过好几条类似这样的偏僻小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