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回去
慕容谨遥遥的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久久的站立着一动不动,面容平静,只是死死握着的剑柄泛着清白的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
“放他走了。”一位身着普通的士兵衣服的女子突然冒出来并肩与她站立一起,遥望着她看向的方向。
“姐姐。”慕容谨眼睛亮了起来,心中的郁闷与躁动因为彦清的到来,稍微平复了一下。
“我不过来,铃铛摸到发光也不会召唤我。”彦清笑眯眯的站在她面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彦清知道慕容谨的本事,是以躲在彦府里清闲,期间还偷溜回家几趟,又被彦霖踢了过来。后来便索性以歌姬身份,四处游历。
众人突然见一小兵跑到殿下身边,正欲上前驱赶,见殿下与他相谈甚欢,一时怔住。萧先河仔细看了几眼,不由得大吃一惊,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都督认识那位小兄弟。”湟诚好奇的问道。
“你仔细看下。”萧先河说道。
湟诚听了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会,一时怔住,只见那一身铠甲他穿的很不合身,略显宽大了一些,松松垮垮的衣服未遮住的颈部露出白皙的皮肤,脸上似乎抹了一些灰尘,依然难掩国色天香。“是位姑娘?”湟诚憋了半天犹豫的说道。
“恩,一位厉害人物。”萧先河说完,心有余悸,闭口不愿再谈。湟诚见他模样,料想他吃过这姑娘的亏,一时也沉默了起来。
慕容绝骑马立在不远处,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转瞬盯着那位姑娘望去,这姑娘仿佛天降一般,以他治兵严明,从未见过这号人物,只见穿着不合身的衣甲,脸上故意抹上灰尘,依然艳丽逼人,与公主殿下气势完全不同,举手投足间尽显恣意自在,眉眼中一股慵懒,又有万事洞悉的通透。此前钟无境与公主亲近,已经让他惊异,如今又见一位更为与众不同,不禁暗暗纳罕。公主身边围绕着尽是奇人能士,将来说不定有一番大作为,他为自己当初的明智决定而庆幸,幸好从未生出一丝反叛心思。先帝骄奢淫逸,凡不顺着他的官吏皆遭殃,为了自保,他暗地里加了一把火,推波助澜,整个大盛,快被老皇帝断送的七七八八,慕容远也只是勉强在收拾烂摊子。好在慕容远极其聪明的扣下了皇后娘娘,捏住了慕容谨的命脉,他站在一边看着这对兄妹互斗,又被慕容谨的胸襟与从容不迫所折服,也许慕容谨真的是传言中的天下共主。
“娘亲被引魂铃控制,腹中怀着孩子,经不起折腾。”慕容谨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说道,“待我找到引魂铃解决的办法在,再做打算。”
彦清笑道,“确实不能贸然带走娘娘,会使她神识受伤,如今她只认得新帝了。”
慕容谨一脸怔怔。
“莫急,新帝被夜叉重创,短时间内还未恢复,这样做为了扰乱你的心情,顺利脱困。”
“姐姐什么都知道。”慕容谨稍微松了口气,“姐姐这次还走吗?”她私心她留下,身心疲惫的时候,见到彦清,内心暖暖的。
“不走了, 回耶罗,我会一直陪着你。”彦清认真的说道,“做你的军师,顺便会会老友。”
“好。”慕容谨眼中噙着一层水雾。
“殿下勿忧,若没有此劫,殿下沉浸在亲情中不可自拔,岂不是又走了娘娘的老路。”彦清笑意吟吟。看着她的笑容,慕容谨内心的阴霾一扫空,与她携手走到众将面前,“萧都督,家人安顿好了吗?”
“回殿下,安排妥当。”
“恩,马上准备启程回耶罗,都督准备行军吧。”慕容谨点点头说道。
“是,殿下。”萧先河拱手离开。
“皇叔,家人安排妥了吗?愿意与本宫一起回耶罗吗?”慕容谨看着慕容绝说道。
“安排妥当,臣誓死追随殿下。”慕容绝单膝跪下说道。
“准备启程。”慕容谨示意他带兵前行,慕容绝随即点头离去。
“湟将军”慕容谨四下看下随行的队伍,“若是想念父母,本宫允许你回去探亲。”
“殿下,家父家母重土难迁,臣分的清公事与私事,既追随殿下,便已经舍弃这些情怀,以大局为重。”湟诚躬身说道。
“无碍,这些还不是个事,将军若是忧心,可以差人问候,若是伯父伯母愿意前来耶罗,本宫亦待之如双亲。”慕容谨说道,“今日,启程回耶罗。”
“谢殿下,臣这便去前面带路。”他说罢便匆匆离去。
“姐姐,我们走吧。”一旁的青乌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慕容谨接过交予彦清。
三人一起跨上马,古道尘沙扬起,带领大军向耶罗出发,漫天的日光被远远的甩在身后。
赫连豫早早接到探子信息,立刻整军在边境迎接。候了半日,只见尘土飞扬,浑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为首一锦袍蓝衣少年面容越来越清晰。距离还有几十米开外,她翻身下马,几步走到她面前双膝一跪,“姨母,小侄有愧失察,未能带回娘亲,愿接受惩罚。”
赫连豫的笑意凝固在脸上,双手扶起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为何未通知我接应。”
慕容谨垂首不语,彦清走上前,拱手道,“少主,此事复杂,回城详说。”
赫连豫看看身后大军,又看看彦清,在看看慕容谨脸色苍白,心中明白了几分,便点点头,招呼亲卫引军入城进行招待,一边拉起慕容谨,“早说了你那皇帝哥哥不可靠,既撕破脸了,姨母陪你打回去,踏平他们的城池。”
慕容谨摇摇头,“娘亲尚在他们手中,不能大张旗鼓,我已命令探子在京候着,确保娘亲安全。”
“为何不可?狗皇帝敢动姐姐一根汗毛,我定让他生不如死。”赫连豫气势汹汹的道。
“若是娘亲自愿留在京城呢?”慕容谨小声的说道。
“不可能。”赫连豫大声道,“姐姐我是了解的,经历过十年前的兵变,她不可能愿意不回来。”
“娘亲有身孕了。”慕容谨抿抿唇。
赫连豫闻言愣了愣,“此事当真?”
“大皇兄亲口所说。”慕容谨挽着姨母,一边走一边说道。
赫连豫气急败坏,“这不像姐姐的作风,那狗皇帝做了什么?”
“中了迷魂术。”赫连谨说道,“军师大人答应我,会帮我找解决办法,姨母,我们只能等待时机,稍安勿躁。”
此时汐云城内已经接到小殿下回归的消息,皆一涌而出,夹道欢迎,老太君已率领百官在荣安殿等候。只见大门缓缓打开,赫连豫与慕容谨并排率众将走了进来。还未至眼前,老太君已泪如雨下,慕容谨三步并两步奔到祖母面前跪下,老太君一把搂在怀里便是痛哭,左右亲信皆上前劝解,才堪堪止住悲伤。
老太君搂着孙子说了一会话,忽然发现女儿不在人群中,忙止住泪,“你娘亲呢?”
问及此,慕容谨又羞又愧,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孙子无能,未能带回母亲,请祖母责罚。”
老太君左右看看,大家皆沉默不语,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一把抱住孙子泪涕涟涟,“进入那个地方,岂容易归来。可怜我儿,文韬武略样样俱全,被困在见不得人的地方。”
“慕容谨对天发誓,终有一日,必将毫发无损的带回耶罗的君主。”慕容谨头紧紧埋在老太君的怀里,掩藏住眼角的泪花。
“慕容谨?耶罗的女儿姓赫连,殿下归国,当以赫连姓入宗庙。”赫连豫说道。
“那是自然,公主归国,首先认祖归宗。”老太君止住泪,“宣礼仪官入宫觐见。”
赫连豫命亲卫安排了赫连谨带来的谋士将领的衣食住行后,又在宫中摆筵席庆祝三日。
几日后萧先河慕容绝湟诚等将领先后进行了加官进爵,汐云城一时喜气洋洋。
此时距离赫连谨已经来到汐云城半月有余,朝政依然归摄政王赫连豫代理,她躺在东宫中浑浑噩噩,满脑子是一时失察未能顺利带回娘娘而自责。期间,钟无境来拜访她几次,下了几盘棋便离去了。老太君因为心疼她千里奔波劳累,未让礼官打扰,令所有随同前来的将士沐休,并赐予大量赏赐。
赫连老太君知女儿才华显赫,可惜有致命的缺陷,心慈面软,族中大祭司断言赫连茗会诞下史上会伟大的君主,坚决的把族中大权交予她,她信任自己的女儿,她困囿人情世事,但绝不糊涂,关键时刻会作出最正确的选择。
她反对过慕容苛的婚事,架不住女儿被哄住了,又加上小孙子诞生。大盛初建,女儿让位给慕容苛的时候,老太君当机立断带了一半兵力撤回了耶罗。为了保护女儿孙子的安全,留下大量的亲兵侍卫。
赫连茗没让她失望,关键时刻她调回了留在大盛的全部兵力与资产,可惜她的孙子被秘密送往江南。虽然知道赫连茗这样做的原因,依然心痛不已,赫连家损失两位亲王。一位被囚禁在大盛深空,一位南下被跟踪。
赫连茗留在大盛,一是为了打消大盛皇帝的疑心,为赫连部落争取休养生息的机会。女儿放在了江南,让慕容苛放松了警惕。
来至江南不久,赫连老太君便联系上了孙子,寻来最好的老师教授孙子为君之道,又命赫连豫私下亲授武艺,为孙子以后的人生铺路,多年栽培终于结了果,赫连老太君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孙子终于归国,忧的是女儿还滞留在深宫中。
三日后,赫连豫与百官商议,国中空缺君主十年,殿下归国后,此事再次提上日程。
赫连谨在东宫一躺,这一躺便是十几日。一日午间,听廊外有细细的脚步声,她翻身下床,打开窗门便对上彦清不怀好意的笑脸。
“姐姐。”她转身坐下,摆上一盘棋,“陪我下棋。”
“殿下的好日子到头了。”彦清坐下,抄起一枚棋子按了下去。
“此话怎说。”赫连谨闻言手一顿。
“殿下天天闷在宫中,半个月前迎接娘娘回宫的壮志犹言在耳,彼时天下纷争四起,殿下还能睡得着,臣非常佩服。”彦清笑眯眯的看着她。
“耶罗不是还有姨母吗?”赫连谨叹了一口气。
“国不可一日无君,耶罗的君主已经空缺十年之久了,如今殿下归国,早日主持国事方为正事。”
赫连谨抬头望着她,“你该不会让我登基吧。”
“这是大家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彦清正色说道,“老太君与少主自你归国那日便着手办理,因心疼你才未让你亲自主持。”
啪嗒,手中的棋子落下,“姨母,不可以吗?”赫连谨错愕的道,她当个太子偷闲便好。
“少主若是愿意做那个位置,十年前便可以了,何必等到现在,这也是殿下失职,未能迎接回娘娘,理应承担的责任。”彦清放下手中的棋子,“南疆,北域,夜叉,皆骚扰不断,是时候结束纷争了。”
彦清拂了拂衣服站起来,“殿下好好准备三日后的登基大典吧,耶罗是时候需要一名帝王了。”
彼时殿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
三日后,赫连谨被百官簇拥着正式称帝,改国号为启,年号为新元,一时威震四海。周边的小部落首领率先前来称臣。
一日,那罕部落首领胡岩廷率部下前来,赫连谨设宴接待,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女首领,弯身行礼道,“昔承蒙陛下娘亲东王抚恤,臣盼陛下归国已久,特率部下前来觐见。”
听闻是母亲的故人,赫连谨很是高兴,邀她在汐云城多玩几日,亲自与她把盏共饮。
“陛下与东王生的一般无二,臣看久了愈发的思念东王殿下。”胡岩廷醉意朦胧的说道,“东王年年征战途中经过那罕时,皆与吾把盏言欢,眨眼十年未见了。”
胡岩廷的话语,一时勾引起她长久的回忆,送别她们回去休息后,感觉胸中发闷,坐在偏殿靠在榻上,一时难以释怀,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着羊脂玉杯,微黄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衬托的愈发清冷孤寂。
一宫侍匆匆过来,低声道,“湟将军求见。”
赫连谨心中正闷,听闻他前来,便点点头。湟诚一脚踏进殿中,便见她斜斜的靠在软枕上,换了一身平时的常服,见他来,挑了下眉,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座位说,“将军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