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画室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让人窒息的，支荔早早地就醒来，像是生产流水线的机器带着无措地表情完成了每一步应该做的动作和流程。
剩下的，关了灯，将自己包裹在浓的能滴出水的暗色里，轻轻地抚摸着日记本上的每一个字。
许久之后，恍惚间，已经能看见房间里微亮的光芒了，东方升起的鱼肚白，刷新了每一个黑夜包藏的忧伤。
“笃笃笃”
支荔有些诧异地挺起背，转过头，原本涣散的瞳孔在一瞬间回神
“笃笃笃”
是有人在敲门
支荔连忙合上了日记本，想要打开台灯却发现天已经透亮了，对着门口清了清嗓子说到
“进来吧”
推开门，山竹女士迎着晨光走进来，微白的光透过微尘，给她的脸重新度上了一层温柔。
支荔一直都觉得山竹女士很好看很端庄的，好看到她一度认为是阿爸配不上，因为阿爸总是不好好用自己的帅脸而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快下去吃早饭了”
山竹女士笑着开口，身上好像还带着甜甜的香气
“喝完玉米汁，早一点去画室练习吧”
支荔有些呆愣，如果是之前的她，她会很乐意，也很有自信地去准备这场比赛。
但是现在，满满的日记，每一个字都好像在说着她会成为身边人的负担。山竹女士这些年的辛苦不是她几万字就能说清的，那她还要这么任性吗？
昨天一定是昏了头了
支荔张了张嘴，有些哑然，目光追随着慢慢走近的山竹女士。
眼角的皱纹多了，眼里的红血丝和鬓角的白发，有些苍白的脸色
“阿妈，我还是不去了吧”
山竹女士了然的点了点头，笑着任由支荔委屈地抱住她的腰，一瞬间她自己都要以为时间从来没有流逝，这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光线愈发强烈起来，红亮的光折射进瞳孔，让山竹女士有些不适地闭了闭眼睛。
她笑着轻顺着支荔的头发，放缓了语气
“小支荔，阿妈知道你在害怕什么的”
“这些都会过去的，阿妈一点都不害怕，也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山竹女士缓了缓，小小的啜泣声在静谧的房间里传开
“阿爸说过，我们小支荔会成为最棒的画家”
恍惚间，支荔再度抬头时，面对着眼前冉冉升起的朝阳，她的脑海里只有山竹女士温柔又坚定的话
“小支荔”
“失去记忆不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你忘记向前看了”
“很多人记得，但也只是记得，阿妈需要你，需要你比别人更勇敢地向前看，那些美好的，觉得不能被忘记的，我们用画笔，用心记录下来”
“小支荔，这些年来做阿妈的女儿，做小芒的姐姐辛苦啦”
“接下来就做让世界看到的支荔吧”
盛夏的白昼来的很早，延绵地长，远处缓缓驶来的公交车破开阳光，载着支荔去往许久没有踏上的地方。
支荔将沉重的画具收好，早起的公交上空无一人，只有她静静地靠着窗，擦干眼泪，重新笑了起来。
公交车缓缓驶过，不一会儿，早晨又陷入安静。
山竹女士收回已经眺望的有些发酸的视线，正回头时看到早起的支芒，有些震惊，皱着眉看向支芒的模样像是在问
“你吃错药了？”
支芒漫不经心地抓了一把头发，抓起桌子上扣着盖子保温着的蛋饼塞入嘴中，口齿不清地说道
“今天我去帮你进货”
灌入满满一大口的玉米汁之后，他神色平常地看向脸色有些差的山竹女士
“阿妈你先多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把进货单给我，我搬回来之后再去医院找江离写代码，等中午我去接支荔”
支芒快速地咽下早饭，走向山竹女士，将她手里的手套接过，就将一直挂在墙上的车钥匙取下，向门外匆匆走去，只留下了背影。
支荔轻车熟路地将画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拉开厚重的窗帘，将阿妈带给石留的早饭一一摆出，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终于如想象中看到了睡的一头鸡窝的石留。
石留还睡的满脸不清醒，穿着一件老汉背心就晃荡着进了画室。石留刚回国，手里的积蓄就全拿来开了这间画室。
租用的仓库，在仓库里隔出一个地方当做自己的房间，其他的就全是画室的部分，倒显得开阔敞亮，颇有一种现代工业感。
刚回国手里的资源和储蓄并不多，而且石留性子又有些傲气，只教有天赋的人，说画画是个烧钱的行业，没有点天赋，选择了这个可能会影响人生，为此惹的很多家长不满，所以生意也有些惨淡。
不过还好，有些原来的朋友，开了艺术展或是其他的需要修饰，放一副撑场面凑数的这种散活，收入倒是能支撑住他肆意洒脱的生活。
石留打着哈欠，将手里用笔写出的一些计划递给正在收拾垃圾的支荔，昨晚熬夜给支荔想好的练习计划，认真地写完记完才想起来还欠了老朋友一幅画，抓着头发痛苦到天快亮才完成，刚睡下又被自己定的闹钟给叫醒了。
支荔认真地扫描着计划清单上的内容，都是一些基础功的练习，任务量有些大。
支荔轻快地点着头，看着一脸萎靡不振的石留，笑眯眯地说道
“石老师，阿妈让我给你带了早饭，吃完了再去睡吧”
支荔第一次知道人困到极致，也是站着就能睡着的，他看着完全凭借下意识在行走，进食的石留，也没有多说什么，将手上的垃圾都收好。
两人有默契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
支荔搬着画板在阳光下对着清单全神贯注地打着样，石留咬着半截油条，趴在餐桌上毫无顾忌地打着呼噜。
时光在微尘里忽闪而过，直到支荔觉得眼睛有些发酸的厉害，露在阳光下的皮肤有些发烫的时候才想起来看时间。
已经是中午了，一直静音的手机终于亮起，数十条消息和未接来电，有支芒的，有叶果的，还有一条不明来电。
“嘟嘟嘟”
支荔慌忙地站起身，向外走去，推开的瞬间，蝉鸣声与电话那头的人声一同传来。
“小荔枝？”
江离清爽干净的声音透过电流轻轻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刹车的摩擦声。
“支荔终于接电话了？”
支芒不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紧接着传来
支荔愣了片刻，原本热的有些发烫的脸缓过神，连忙对着手机说道
“嗯嗯，江离，怎么啦？”
支荔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向仓库外的天气，太阳大的晃眼，但是仓库边种了一棵大梧桐树，细碎的光撒在门口，斑驳又迷离。
“小荔枝，你在哪里，我们来找你”
支荔一时被问得有些发懵，电话那一端的支芒好像还在叫嚷着什么，她愣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到
“这个位置我有点难描述”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沉默和支芒愈加暴躁的叫嚣，没过一会儿，江离的声音顺着电流酥酥麻麻地传来
“小荔枝，这个手机号是我的微信，你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吧，通过后给我发一个定位好吗？”
直到支荔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盯着发过去定位的聊天界面傻笑了很久。
江离的头像干净地像他这个人一样，甚至还有点老年风，一大片一大片的白云，微信名称就是干净利落的江离两个大字，朋友圈更是干净，简直就像是刚注册的新号。
不过片刻，两辆小电车轻快地驶入小巷子，叶果笑容洋溢地冲支荔挥了挥手，高兴地喊到
“荔枝！我们来给你送饭啦”
另一边，支芒甚至像是在骑战马，大有一种创飞支荔这个路障的气势。江离在支芒的后面，像是被压缩进了小空间，白皙的脸上也扬起了笑容朝支荔挥挥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