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炉液

    房子内有个大炼丹炉，崔潇指着道“：他们说，那位大人当天吃完这个炉子里炼制的丹药后便一病不起。”

    梁宣走上前去，细细观望，略微敲击。这炼丹炉由人间稀物“六一泥”打造，周身盘龙卧虎，壁画吞吐日月，似有滔天之志，尺寸上比武当派内的清风灌炉还要大几圈。炉中液通体呈现碧蓝色，炉液中漂浮数块儿碎渣，有黑的，有蓝的，有白的。想必是刚刚炼制不久，原料还未完全熔化。

    若论炼丹术，武当七位执事弟子，以四弟子韩盈为最善炼丹技艺，天赋极高，其制丹水平为当时罕至，仅次于前辈人物中的茅山掌门谢师道、蜀山长老天沁子。梁宣与四师兄关系较好，平日里韩盈略有心得便与梁宣交谈，梁宣虽然兴趣不在于此，也颇受影响，略知一二。

    想到此处，梁宣有些想家，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师父和众位师兄弟在做什么。按照平日习惯，应该是在午饭吧。

    正午，艳阳高照，湖广地界，武当山上武当派内。

    李柄等人到达武当。

    “三师兄，四师兄好。崔师兄和梁师兄去接周大伯了……”“对了，师伯在闭关，师父呢？大师兄和二师兄呢？”

    “七弟，你细细听来……”

    再看木鹿庄内。

    梁宣取一物，查一物，验一物，一改往日活泼，变得严肃，专注，一丝不苟。

    过了一会儿，门外来了五人，皆是木鹿药庄的顶级医师，为首的是耿文广庄主，他叫道“：周师兄，咱们去吧。”周数书闻声向门外赶去，几步后回身说道“：你们两个先研究吧，有什么结果告诉我，我们几个先去药房了。”

    周数书又投身于解方之研制。那大药房内各司其职，零零散散竟有十人主治，数十人打下手，由此可见聚合药庄对此重视之深。

    明天是姜伊人二十岁的生日。

    当代人采用农历纪年法，按照朔望周期划分，每个月都有大小月，多则三十，少则廿九。姜伊人的生日是农历七月三十日，前三年的七月一直是小月，上一次过生日还是三年前，所以她非常珍惜。

    前几日，姜冠萼外出，姜伊人心想“：马上就是我的生日了，父亲外出，想必在他眼中要办的事儿比给我过生日重要多了，亦者就是忘了我的生日。”于是，姜伊人决定和庄外的朋友一起过。她性格爽朗，为人仗义，虽然游历江湖并不频繁，但也结交了诸多好友。早在一个月前就有朋友送出好礼，得到别人的在乎、在意是她最欣喜的事情，也是最渴求的心灵慰籍。

    外出期间，姜伊人碰到梁宣，因为他病情较重，这才返回庄内。

    回到庄内，姜伊人表示，已经通知给诸位朋友了，一定不能食言，自己决定赴约。姜冠萼思考良久，道“：闺女，你总说不必我担心，这次你和那帮人打斗险些脱险，下一次遇到险境就可能不会这么顺利。现在庄内事务繁忙，我一时不能脱身，我跟你一起外出还能放心一些。”

    姜伊人撇了撇嘴，道“：那怎么办？”随后，眼神一转，道“：那你不让我出去，我就叫我那帮朋友进来，行不？”姜冠萼苦笑道“：放在平时无关紧要，现在是特殊时期，庄内严格控制人员流动，这次治病，动用全庄之力，非常严肃，要求保密，就连病人真实身份只有你耿伯伯一人知晓。”

    姜伊人皱了皱眉，道“：那咋办呀？”姜冠萼道“：依我看你写信说明，日后再聚吧。明天是你的生日爹没有忘记，到时候我让厨房做些饭菜，咱们在庄内过一过。”姜伊人不知道父亲是真的记得还是后知后觉，只能无奈的说道“：好吧，就这样吧。”

    梁宣、崔潇连夜未睡，时至第二日夜晚才有所发现，他们将炉液成分全部分析了出来。

    梁宣站起身来说道“：那些江湖术士，虽无真才实学，但却有精明心思。我发现这炉液中的成分既无大补也无害，但是每一样都是当世珍宝。在府内办事，每一笔支出都记录在册，购置贵重材料，花费大量钱财，偶尔抽一波小利便是巨大的油水。”崔潇道“：食用丹药的人只要和先前一样，不得大病，便会从心理角度认为全是丹药的功劳。”

    梁宣道“：所以说此次中毒纯属意外，绝非那些道士有意为之。如果有意下毒，另一边一定会出谋划策提前跑路。”梁宣、崔潇面前此炉，曾受二分火侯，炉液之中尚且有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固状原料没有熔化。一来便于梁宣、崔潇检测物质，二来也可得知那些人并不知道上一炉丹药出了问题，抓捕之时还在如法炮制第二炉丹药。

    崔潇疑惑“：究竟是什么出现问题呢？”

    经过梁宣崔潇钻研，推敲，反向炮制，将炉液成分尽数分析了出来。其中有大丰蓝玛瑙，龙延香，鹿丹珍等多种名贵药材。大丰蓝玛瑙与普通玛瑙不同，可用做染料，最终丹药呈现的是整体碧蓝隐有苍白的状态，看起来甚是漂亮。龙延香会使丹药闻起来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味。鹿丹珍则是此炉中为数不多发挥药效的原料。

    梁宣夹起两个黑色物块给崔潇看，崔潇道“：我知道，这不就是鹿丹珍嘛！”

    崔潇所言鹿丹珍乃当世稀物。凡是麋鹿不管年龄体态大小皆有鹿丹，幼年麋鹿的鹿丹整体附有毒性。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体重增长，开始发生变化。当麋鹿年龄超过二十岁，体重超过四百斤的时候回出现鹿丹珍。此刻，麋鹿的的鹿丹分为两部分，外边为鹿外丹，依旧有毒性，对神经有着极强的刺激性，人称鹿丹毒；内部一小部分为鹿内丹，可以轻微刺激神经，达到亢奋的作用，适当运用则为医药瑰宝。

    两人知晓此物，七八年前，李柄在周数书引荐下带病投师武当。后来一次重病发作昏迷，周数书便是以鹿丹珍为药引救醒了李柄。

    梁宣将两个物块儿放在架台之上，用武火加热，一个松散软榻，一个纹丝不动。梁宣道“：这两个东西绝非同种物质，我想麋鹿多分布在南方，京城地界少有，不会有那么多鹿丹珍的…”两人有所发现，准备去药堂找周医师。

    药堂外，耿磬云急得团团转。里边的医师说，那位大人命在旦夕。耿磬云自下午到现在就一直穿梭在梁宣、崔潇那边和药堂这边，一有消息便作通报。

    等到梁宣、崔潇来到药堂时，远远望见姜伊人推开耿磬云，伤心的离去。耿磬云大声说道“：伊人妹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话未说完，已经不见姜伊人身影，耿磬云没停留在原地，没前去追。

    耿磬云摆动双手作无奈状，而后向崔潇梁宣二人的方向走去，正好与两位相遇。

    梁宣问“：姜姑娘怎么了？”耿磬云无奈道“：今天本是伊人妹子的生日，我为他准备了礼物，怎想到给她的时候找不到了，她生我气了。”耿磬云又道“：我正要去找你们呢？二位道长有所进展？”两人点头。耿磬云听后，由悲转喜，拉着二位往里走。

    药堂之中，灯火通明，上有七十岁的老医师、老药师，下有十七八岁的药童、学徒，每个人都提起精神，丝毫不敢怠慢。到了紧要关头，一举一动都决定治疗走向，病人身份极其特殊，最终结果关系整个庄的命运。

    一个老头戴着眼镜，在药材案板上潜心钻研，方才推门声也没有影响他的专注，这个老头正是周数书老医师。崔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伯，我们有所发现，特来请教。”周医师急忙回神恭听。

    梁宣打开袋子，里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黑块儿。梁宣道“：这是我们用反丹术，将丹液反向炮制，得到的原料。”周数书上眼一看便知此乃鹿丹珍。周围的几名医生也围了上来，有的操着地道的四川话，有的说着地道的老北京腔。这些有的是本庄之人，有的则来自天南地北，但皆是名扬一方的神医，后来得知他们都是同出一门，是百草大师的门人，此门下以周数书为大师兄。

    一位住在京城附近的药师说“：前几天，京城酷暑难耐，下了场大雨，有的草药怕受潮，就没有进运，断了货。鹿丹珍本就量少，又怕潮湿，想必那几天是供不应求。”

    众人各尽其能，各司其职，共谋解方。

    原来，鹿丹珍与鹿丹毒本性一样，皆有刺激神经，亢奋之功效，但两者差在烈性。鹿丹珍的功效在人体范围之内，鹿丹毒的烈性已经超过人体承受范围。医师巧妙使用鹿丹珍可以一挽狂澜，救人于危难。鹿丹毒毒性强，不被入药，价格低廉不稀有。

    但凡事皆有例外，古书《通达药经》中就曾记载：僧并三七、甘草、普叶诸药于丹毒，药性比肩鹿丹珍。后人效仿古来方，几死几愈尤未知。

    大体意思为：前朝一位老和尚曾用鹿丹毒治过病。因为没有鹿丹珍，所以便将鹿丹毒取出一小撮，用三七、甘草、普叶等温和药材降低烈性，按特定比例混合，治出功效近似于鹿丹珍的药品。老和尚给病人服下后，病情好转。后来，有人效仿古代方法，铤而走险，如法炮制，但治愈的情况就无从知晓了。

    周数书道“：这鹿丹珍长期服用，会使人产生依赖，一旦停止便会情绪低迷。”梁宣道“：我猜想，那帮人并非精通药理，只是谁贵就用什么，好几种名贵材料放在一起相生相克。”众人表示认可。

    经过研究，众人一致认为：使用丹药之人长期服用鹿丹珍已经产生依赖，而最近鹿丹珍短缺，药房造假，采用古法制作了替代品，但技术有限，食用者身体情况不同，服用后出现异常。

    果然，一小块儿是真正的鹿丹珍，另一大块儿是仿品。挑开仿品，里边正有甘草、普叶的成分。

    周数书严肃认真的研究着，梁宣崔潇心想“：也不知道这个发现起到什么作用？”他们不敢发声，大气不敢喘，怕影响到周数书认真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