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双十年华
秋梦找了块手帕，将落棋手心裹了裹，才推门出去。
天已经发白，院中的两人看样子等了一夜，秋梦上前到赵书玉身旁，“烦请公子去给落棋包一下手上的伤。”
赵书玉一怔，瞥到秋梦手心渗出的血迹，刚想问问，就被赵家主往前推了推，“快去。”
人走了，秋梦才看向那位老者，“您应该猜到了些什么，但我还是劝您不要多问，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救他。”
赵让长叹一口气，“果然如此。”
眸中划过些意味不明，“那丫头……”
“病死了。”
赵让有些怅然地点了点头，默了一会才问，“那小子呢？”
“问题症结不在鬼魂上，在人身上，我想去趟李府。”
赵让微微抬头，“可是要去再查李夫人的死因？”
秋梦点头，“这么大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当地的名门望族，想来找人的时候规模不会小，就这样都没找到，死得也太蹊跷。”
“既如此，我让书玉跟着道长。”
秋梦摇头，“不必，此行有许多危险未可知，烦请您将之前李夫人的消息告知我。”
赵让点了头，“道长，这边请。”
秋梦点头跟上，一路听赵让再讲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临走之前，秋梦对上赵书玉，从自己的袖兜中掏出了一个瓷瓶，递给他，“参片就别给他用了，你们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每日给落棋服下一粒就可，之前购的那些人参拿去变卖了，换些吃食来，你和你师父这样下去，只怕是先一步饿死也说不定。”
赵书玉一怔，他和师父在落棋伤了之后，便一直在想办法救治，最近不太平，就算是死了人也少有人找上门来，收尸的活计都少了许多。
给落棋吊命，又不得不用大堆名贵的药材，这医药花出去的银子最后只能从自己的吃穿用度中克扣。
见他不动，秋梦笑了声，“放心，这可比那参片的效果好多了，你只管喂。”
说着秋梦往他身后看了眼，没看见赵让，才离赵书玉近了些小声道：“你也可以偷偷吃两粒，我保你吃完之后容光焕发。”
“我才不会！”
秋梦呵呵笑了两声，觉得他恼怒的反应有意思，转身走了两步，又掉转头回来，“那个，李家在哪个方向来着？”
赵书玉脸更黑了些，伸手往北边指了指。
秋梦按照赵书玉给指的方向走，听说这李家乃是蜀中数一数二的商户，不过正值晌午，秋梦打算寻个地方吃东西。
到了家面馆，要了碗面，这时候在外吃饭的都是些外出做工的，秋梦得了张空桌子，把叶清云送她的那把短剑暂时放到了桌子上。
“听说了吗，最近很多的道士都往蜀中来呢。”
“可不是，听说还找了几门大宗派，看样子这事情闹得不小。”
“谁说不是呢，这么多年轻的姑娘消失不见，现如今谁家的姑娘敢随便上街啊。”
店家给她端了热气腾腾的面上来，氤氲的热气漂浮在秋梦眼前，她没动筷，周遭谈论也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要我说这绝对是人祸，什么邪祟。”
“可哪个人能这么大规模，又没什么动静地就把那些个姑娘给掳走了啊。”
“唉，别说，听说梅山上有点邪门的，半年前就有人说那边时不时地有些刺目的光，最近这些日子上山的人在那发现了些碎了的骨头渣，一开始还没当回事，结果发现了半块头骨，别提多瘆人了。”
“唉，这世道，乱得很啊！”
秋梦听得清楚，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大叔还给她递了碟酱菜，“小姑娘，最近世道不太平，还是少出门。”
秋梦笑着应下，抬手遮掩了自己道袍上的绣纹。
“叔，我是外地来投奔亲人的，最近这边是丢姑娘吗？”
对方闻言四处望了望，“哪是最近啊，这都得有一年多了，算起来得有二三十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秋梦眼睛眯了眯，照这么说，当初李家的那姑娘应该也是这个原因丢的，秋梦没再多问，低头去吃自己的面。
随忡疑惑，“闹得这么大，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秋梦得空给他解释，“估计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是有什么奸人作祟，应当都是把事情交给官府去查的，一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最近只怕是这边的道盟发现了些异常，所以才把之前这些案子都并到一起来查了。”
“那我们去李家还能问到些什么？”
秋梦却是想到了别处，那照这么说，他们丛山来了这么多人只怕也是为了这事，可这附近又不是没修士，何苦专门去道宗找人来。
她直觉其中定是有什么旁的关联。
不过她现在倒是没多细想这方面的事，还是先去李家转转，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秋梦付了帐，拿好自己的东西，便去了李家。
李家的门比赵家还要气派上很多，不过没像赵家凋零成那种情况，秋梦刚想上去拍门，就看到侧门处有人悄没声地摸了出来。
秋梦往一旁的石柱躲了躲，觉得这人行动蹊跷，便跟了上去。
是个姑娘，侍女打扮，年纪也不大，在附近转了好一圈，像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秋梦皱了皱眉，越发觉得这个姑娘的作为奇怪，边走还不停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害怕什么，又像是在期待着什么赶紧来一般。
秋梦找了堵墙，翻身上了屋顶，又被随忡念叨了两句。
这姑娘一直在外转圈，甚至经过了好几次李家的门口，也没回去的意愿。
原本她打算先去李家，但看着李家紧闭的大门，又觉得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只怕对方不会轻易告知关于他家那位少夫人的情况。
眼前的这姑娘虽说看上去有些蹊跷，但也是个心善的，秋梦见她遇到了些乞丐，还会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两三个铜钱。
如今这街上都没什么姑娘家单独出门，怕被人掳走，这姑娘还真是大胆。
随忡觉得她脑子有病，“不是你干嘛跟她过不去啊。”
“我总觉得这姑娘有些问题。”
“有没有问题，咱能不能先去李家去问问，这如今都黄昏了！”
“是啊，逛了整整一天，天都要黑了，还敢在外边晃，这要是没问题，你自己信吗。”
随忡无语，“那咱也一会再管，先去李家问问啊！”
秋梦拗不过他，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刚走出没两步，又担心这姑娘真出什么问题，又绕了回来，“等她回去再说。”
这一耽搁，直到夜幕降临，这姑娘才算是有了点归心，回了李府。
“得，天都黑了，人家怎么可能放你进去。”
秋梦倚靠在街边的木架上，“等等看。”
“啊？”
随忡见她不理睬，“行，那我睡会。”
秋梦想了想，登堂入室是不是不太礼貌，偷偷摸进去这种事要是被发现，丢的可是道宗的名声。
晃神的时候，秋梦忽然察觉不太对。
夜已经深了，街上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周围阴风阵阵，隐隐约约能听到些呜咽的哭声。
秋梦当即循声找过去，把刚刚睡醒的随忡给晃醒了，刚要抱怨，就被秋梦呵住，“闭嘴！”
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了些，秋梦翻墙而行，方位找的很快，这家看样子生活挺苦的，门闩都有些松动，人轻轻一推就能进去。
秋梦感受到了一阵怨气，腕间的清台铃晃出了轻微的声响，被秋梦一把摁住，将摇动的幅度给停了下来。
是个姑娘在呜咽，秋梦怕打草惊蛇，没走正门，从墙边翻了过去，落地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刚走没几步，怨气浓重的不行，确认方位她没犹豫，拔出那般短剑便向之而去，剑气甩出，房门被风吹开，一团乌黑的阴影下，是一张恐怖的面容。
右手还抱着一个被绑了的姑娘，眼睛睁得浑圆，哭得泪流满面。
死人。
却有这么重的怨气。
秋梦懒得多话，剑上淬了层咒，便冲他刺过去。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会遇上人，僵硬地伸手来挡，黑色的阴影绕过她的手腕，看样子是想把她也给困住。
秋梦修为毕竟在，处理眼前的家伙不算什么难事，剑刃压过，又放了些灵力护体，顺利将剑刺进了这家伙的身体里。
摇晃了几步，这人便倒地不起，那股怨气也跟着散走。
上前把那姑娘扶起来，将塞到她嘴里的那块布团给拿了出来，这姑娘放声哭了两声，秋梦去解束在她手脚上的绳子。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秋梦安抚般的拍了拍她，“别怕。叫什么名字？”
“小婷。”
“没事了小婷，”说着拿出了手帕递给她，让她擦擦眼睛，“记得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小婷用力压了压自己的眼球，总算是收回去了些眼泪，“也就一刻钟之前。”
秋梦点头去看这家伙的尸首，是个人不假，但身上的怨气可不是个普通人该有的，应该是专门训练过的，“你可记得自己招惹了什么人？”
小婷头摇得狠，“我平时不怎么出门，最近不太平，也就两天前去庙里给死去的父母点了盏灯，再没有出过门。”
秋梦查看了一番，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看出是个怨气相当重的家伙。
“没事了，不怕。”
秋梦扶她回了房间，点了灯，“最近是不是很多的姑娘都被掳走了？”
小婷缓了心神，现下看上去已经好多了，但脸色仍然很是苍白。
“对，除了我们这，前些天好像隔壁镇上也丢了个姑娘。”秋梦算了算这里到李府的距离，“那你知道李家之前的那位夫人吗？”
“李家夫人？”小婷想了想，随即道，“记得的，姑娘，我记得的。”
“李夫人有时候会上街给那些乞丐送面。”
“可是半年前就消失无踪了。”
秋梦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李夫人身边，可有什么人一直陪同？”
小婷细细想了想，“除了偶尔能看到李公子，便就是夫人的贴身侍女了，总是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裳。”
秋梦了然，“那你觉得，你跟李夫人之间有没有哪里有联系，或者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呢？”
“李夫人。”小婷咬了咬嘴唇，“姑娘，那李夫人出嫁前怎么也是商户家的女儿，跟我这种孤女怎么会有地方相似。”
秋梦心想也是，“那隔壁镇上的姑娘呢？”
小婷又是摇头，“那姑娘我不认识，只听说是个久未出阁的姑娘。”
“久未出阁？”
小婷点头，“是，我听说那姑娘的父母一直希望她早些嫁人，好像今年已经过了双十，家里给她寻了好几门亲事，可她一直不愿意嫁，跟家里人吵了一架，气冲冲地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李夫人可是出嫁的时候，也已经双十？”
“没有没有，李夫人十七岁就嫁过来了，三年前，我记得，三年前大婚，当时还吩咐人给我们这附近的街坊们都送了些喜糖。”
有出嫁的，有没出嫁的，秋梦品了品她刚才说的话，眉心一跳，“小婷你今年也双十了？”
小婷一怔点了点头，“是。”
随忡明白她在想什么，“二十的姑娘，是有什么特殊的吗？”
秋梦也疑惑了，这能有什么特殊，想不通。
小婷似乎还在害怕，秋梦也怕人再来，索性在这陪了她一晚上，小婷从橱里抱出来了新的被褥，打算自己打地铺，被秋梦拦下了。
“我不用，你睡吧。”
“姑娘别嫌弃。”
“没有，我守夜。”秋梦笑了笑，“你要是还害怕可以跟我聊聊天。”
小婷点点头，缩在自己的被窝里，只露出来了个头，看上去有些滑稽。
“姑娘是修道的对吗？”
秋梦点头，“对。”
小婷继续问，“姑娘你来这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是，所以不用怕，会没事的。”
小婷有些怯生生的，“那林家剑宗，是不是也会查这件事？”
秋梦猛然惊醒一般，蜀地是在林家的管辖下，道盟之中林家的实力不弱，若是前来掳走人的是门外躺着的那家伙的那种水准，林家怎么可能查不到。
“嗯。”秋梦这句应得没那么有底气，多大的事，能让林家专门写信到道宗？
“三年前我母亲还没去世，给我过生日，见过一次林家的宗主。”
秋梦莞尔一笑，“怎么，那林宗主生得可好看？”
这种一见钟情的戏码，她又不是没听过，小婷被打趣，又碍于刚刚秋梦救了她，不敢直言反驳，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不对，林宗主生的是好看，可我不是……”
秋梦瞧她这样也不再戏弄她，“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就随口一说。”
“林家一定是会查的，这一点你放心，这片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管辖区域。”
小婷其实是不知道这些修道的姑娘每天都做什么，她跟这些人唯一的关系，可能就是跟林家有点关系，“我那时候过生日，母亲带我去庙里上香，希望得桩好姻缘，庙里却没收香火钱，说林宗主今日也来给亡妻上香，包了所有的香火。”
秋梦淡笑，“是嘛，那这不是给你省了一笔？”
小婷点头，“我好像是跟故去的林夫人一天的生日。”
秋梦没多想，“嗯，他林家家大业大的，多包点也付得起。”
“只是可惜，林宗主那样的人，妻子却早早去世了。”小婷忽然看向秋梦，“姑娘今年多大？”
秋梦一顿，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回答，“我今年，二十八。”
小婷睁圆了眼，“姑娘像是十几岁的姑娘，真看不出来。”
秋梦笑得灿烂，“可能，保养得好吧。”
小婷笑了，“早就听说修道的人，能够延年益寿，想来姑娘以后也会一直是这副容颜。”
秋梦添了些灯油，“是吧，那还挺好，我这张脸看上去应该也不难看。”
“姑娘很好看。”
“你也好看。”
许是聊天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小婷更加放松，“姑娘修的道，可能成亲？”
秋梦知晓她只是好奇，“自是可以，结成道侣双修的大有人在。”
小婷脸又红了些，“那姑娘可有……道侣？”
秋梦脸上划过几分可惜，“啧，我还真没有。”
“是有点可惜。”想着想着，秋梦自己也觉得有点可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第二天清晨，秋梦不放心，打算将小婷送到林家去，“你去了林家只管把你昨日的遭遇告知他们，我还有其他的事在身，不能一直跟着你。”
“另外，若林家问起，你便说我是丛山的人，师父叫叶忻。”
小婷一一记下，“姑娘此行可会有危险？”
行至蜀地林家，有道徒鱼贯而出，秋梦抬眸看了一眼，伸手捏了捏小婷的脸，“应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