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去见旧人
那日闹得并不太愉快，秋梦夸赞的话还未说出口，叶清云便加快步伐将她带到了后山前他的住处。
西厢房成了她的房间，秋梦忙着收拾，也没去理会叶忻去了何处，不过那杯茶倒是还真因为种种原因搁置了，秋梦也乐得。
将随忡摆到了窗前，秋梦躺到床上，开始思量这叶清云的古怪行径。
他清晰地记得以往的叶清云，最厌烦别人说他各方面低人一等，必要与她争个高低才算完。
原以为她那般羞辱，怎么也能惹他生气一番，毕竟自己闷声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不给他找点不痛快，那就不是她了，明明一开始都做的不错。
但不知为何，提到了秋景安这个名字，叶忻原本已经蓄起来的一身怒火，仿若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烟消云散了。
秋梦暗自感叹，当年她那一死，只怕是至今都给道宗的很多人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其实也能想得到提起她，叶忻为何卸掉了自己的怒火。她真觉得没必要这般愧疚，她慷慨赴死，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为了自己罢了。
想她当年活得那般惊世骇俗，最终也没能落得个好下场。回来之后，不想要暴露身份，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再招来祸患。
就这么带着个无名小卒的名字浪上那么几日，也蛮不错的。
但她大抵生来就是要成众矢之的的，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秋梦终于想到了自己今日对上的那双眼睛。
自嘲笑笑，人人都道这丛山道宗倾华仙君冠绝人间，可是她一直都认为，她那师兄才是最可怖的存在。
手心凝了凝，只有淡淡苍蓝色的光芒，根本凝不成一团。
罢了，既已如此，那便去一遭宿眠又如何。
待到天色黑透，秋梦也没见到叶忻回来，果断出门往宿眠一门摸去。
宿眠一门多年不收徒，人丁衰落，远远瞧着都没什么生气。
秋梦咬了咬牙，还是觉得秋意脑子坏了，但脚下的动作却完全没停。
秋意原本打算沐浴休息了，行至房门前，却忽然顿住。
语气淡淡呢喃，“还是来了啊。”
说罢缓缓回身，对上了立在对面屋顶上的清瘦身影。那一身白边黑袍，明显不是能够来到此处的级别。
秋意笑笑，“站那么高，不怕被发现？”
秋梦冷嗤，“就如今门里这么几个人，我若是再躲不过，岂不是辱没名声。”
秋意拍了拍衣袖，笑得眉眼都瞧不清，“下来说吧，你站那我还需仰头，累。”
秋梦白了他一眼，但还是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灵力低了些，你用起来应该不太顺手。”
这是在说她这副身子，秋意上下扫了扫，秋梦倒是难得的没有半分厌烦情绪，没有半分的反驳之意，“总会提高的。”
秋意点头，“嗯，于你而言，不算难事。”
“进来坐？”
秋梦猛地摇头，双手背到脑后，“我怕进去挨打，毕竟我现在是个灵力低微的小废物，进去了逃都没地儿逃。”
秋意笑出声，“思量得还挺多。”
“不比师兄洞察人心，一念定生死。”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秋意倒是没在乎。
秋梦眯了眯眼睛，在秋意面前踱了两步，“我还是想不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自问行径收敛，也完全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性，怎么就被他一眼看穿了呢。
秋意只抬眼，“直觉啊。”
见他不想说，秋梦也只当他怪物，“只怕是山下第一眼，你便瞧出来了罢。”
秋意没否认，秋梦心烦地跺了跺脚，“什么眼神啊你！”
秋意没理会她的气愤，背着手缓缓开口，“来兴师问罪？”
秋梦抓了抓后脑勺，原本确实是打算问问为何宿眠这么多年未收徒的，但不知为何她忽然间就有些害怕听到答案了。
“哪敢啊。”
秋意笑笑也不打算主动解释。
“门中谁跟叶忻有矛盾？”
秋梦缓缓开口，秋意挑了下眉，似是意外她会问这个。
“你生前被禁锢于惩戒堂三层安神修养，但却被困神链束缚四肢，那链条是叶忻做主后加的。”
秋梦一顿，秋意没错过那一瞬的错愕，嘴角微扬却没停下，继续道，“这事被小慈知晓，便一直记恨，言道若是没有那困神链，你不至于尚未进战场便伤得那般惨重。”
“我倒是没说什么，清云做了宗主之后，小慈更是不待见他。有几次来找我说事，也都被小慈给赶了出去，说要是再见他踏进宿眠一步，宁死也要跟他鱼死网破。有她带头，门中诸人自然对他也是这般态度。”
秋梦视线有些飘忽，“她肯定不是叶清云的对手，也不怕真动起手来，先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秋意笑道，“不会。小慈没分寸，清云还是有的。”
秋梦问，“只怕没有你默许，她也不敢这么放肆。”
秋意笑笑没说话，但不可否认，他何尝不是有几分怨恨。
默了良久，秋梦察觉秋意的态度，莫名笑了出来，“这哪里怨得了他啊。”
前尘往事，她原本并不想忆起，可回到道宗以来，似乎一切变化都与八年前割舍不开。
“师兄，”秋梦缓缓抬头，眼眶似是兜不住那双深刻的眼眸，似是隐忍，唇角却是上扬的，没来由的让秋意不安，这神情太过凄凉。
“世间万千事，皆早有定数。”秋梦抱了抱自己的胳膊，似是想给自己取点暖。
可这炎夏，又哪来的冷意。
“即便伤得再重，我的死也与那困神链完全没有关系。”
“非死不可的局面。”轻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呢喃，少见的神伤，不该出现在秋景安面庞上的失魂，出现在了这名唤落羽的身子上。
缓了会，秋梦洒脱地笑笑，“虽说死相惨了点，但好歹留下的名声不错。”
秋意此时不比她洒脱，此时倒是难得的有些厌烦情绪，就是因为知晓秋梦的话没有半分的错，才让人觉得疲倦。
最后到底也只是轻叹了口气，“不打算告诉他们你回来了？”
秋梦微微摇头，“暂时没那个必要。”
“难不成让他们瞧着我这个灵力低微的模样，岂不是自损名声？”秋梦想起这几日因为灵力而受到的嘲笑，一阵恶寒。这要是真顶着秋景安的名声，那她才是丢人丢大发了，纯纯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秋梦轻咳了两声，“那什么，师兄帮我去找样东西呗？”
秋意扯了扯嘴角，“要什么？”
打着哈哈笑了两声，秋梦眼睛亮了亮，“我屋前的那片竹林里，埋了些小玩意，你帮我挖出来呗？”
秋意疑惑，“你埋了什么？”
“没什么，是些能解我现如今燃眉之急的些小玩意罢了。”
秋意眯了眯眼，“你造的法器？”
秋梦一噎，“呃……倒也可以这么说。”
“倾华仙君造的法器啊，那可不能随便给人。”秋意戏谑道。
秋梦滚了滚喉咙，“那玩意儿，你现在应该用不着。”
这倒是让秋意引起了好奇，“倒是不知你还在那片竹林里埋了东西。”
“那片竹林倒是片灵木，土木为根本，倒是修养生息，蓄灵存力的好地方。那般随意埋在地里，怕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法器。”
秋梦冒了冒冷汗，就说这世间没有人的眼力能比得过秋意吧。
“又能解你现如今的燃眉之急，大抵也就是些能够转化灵力的小玩意儿。”
“但要是那般普通，只怕你也不至于出现现如今这般的心虚情绪。”秋意恍然一笑，“我记得以前，门里的锦缎灵丝、术神木、神灵草这一类的东西，数目经常莫名其妙的对不上，师父下令严防死守，誓要抓出那个偷东西的家伙好好惩戒一番，只是数量还是经常对不上，人影却是半个都没见到。”
“合着是让你拿走了。”秋意有些可惜道，“谁敢想啊，一宗之中能力最高，修为最高的家伙，到头来还净干些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秋梦脸色僵了僵，有些委屈，“这不是秋老头啥都不给我嘛。”
“是啊，可你造那些做什么，现如今躺在敛棺塘里的那副身子，可不是什么灵力低微的家伙，要这些完全没用处啊。”
秋梦对上秋意单纯疑惑的目光，干笑了两声。总不能是告诉他，那时候太穷了，造了那种能转换灵力的小玩意，去跟那些修炼的低阶弟子换钱用吧。
“换钱了吧。”
“……”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消了秋梦所有的情绪，她师兄这些年本事只见长。
原还想再瞒上一瞒的秋梦，此时垂头丧气，也是，此时眼前站着的也不是一般人。
“也怨不得你当年受了那么多的罚，净干些不入流的事。”
秋梦瘪嘴，“那我要是有钱的话，我还至于这样？”
“人柳拂意出门花钱跟洒着玩似的，我兜比脸都干净，连买块糖饴的钱都没有啊！没有！”
秋意白了她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我知道了，过两日找到了给你送过去。”
秋梦当即换上了讨好的笑，“多谢师兄。”
秋意狡黠地笑，“叫什么师兄啊，叫秋师尊啊，不是还要叫那叶清云师父嘛，辈分可别乱了。”
秋梦原本扬着的笑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就不该对这家伙有什么期许。
“差不多得了。”秋梦威胁般咬牙道。
秋意又笑，“若是以往，威胁可能管点用，现如今的你，我还能害怕不成。”
秋梦吃瘪，“你就不怕我灵力修回来之后找你麻烦？”
秋意面色不改，“哦，那要不你自己修，那竹林里的东西嘛，也没必要啊。”
“有，有必要。”秋梦当即转换态度，“错了还不成吗。”
秋意微微向她那处探了探，“这才对嘛，刚入门的弟子，就得有个样子，你师父按辈分都得管我叫声师兄，收敛点。”
他说的师父当然是叶忻。
秋梦攥了攥拳头，勉强扬了抹笑，“虽说我灵力低了点，但法器的灵力还是有的。”
秋意点头，“有啊，怎么了。”
“我还有把扇子呢。”
闻名天下的疏风扇啊。
秋意失笑，“那你召就是了。”
秋意就是吃死了现如今她不想暴露身份，所以有恃无恐。
“没事，没说要召，我就是想起来，随便提一提罢了。”
秋意神色自然，“嗯，放在仙奉馆里了，不召的话，要是想了，就去看看。”
说罢拍了拍秋梦的肩膀，“你秋师尊我呢，要沐浴更衣休息了，师侄如今留在这，是想要进来伺候？”
秋梦呵了两声，虚假地谄媚道：“我这就滚。”
“嗯，去吧。”
秋梦转身就走，秋意也推开了房门，“对了，若是不想暴露身份，行事注意些，你以为不过与你打过两次照面，那叶清云为何要把你放到身边。”
秋梦脚步一顿，扭身看向秋意的背影，“不是他瞧上我了？”
一向行事温和，脚步不紧不慢，自然随性的秋意，生来是第一次被自己房门的门槛给绊了一下，堪堪稳住身子回头看向一脸正经的秋梦。
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了几分欣慰的神色，正打算说她总算有点长进，就听见了接下来惊世骇俗的话。
“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张脸跟你有些像，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叶清云苦于不能进宿眠与你双宿双飞，特意找我当个替代？”
秋意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砰的一声将门关紧，吓了秋梦好一跳。
抵住房门的秋意隐隐的有些黑线，整理好被破坏的心情后，又旋即想明白了什么，无奈扶了扶额，不就跟她开了个玩笑……
“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而背手晃晃悠悠躲开宿眠巡视的秋梦心情总算是好转了些，一蹦一跳地往后山走，迎面就看见了立在不远处的叶清云。
转身想趁着没被发现赶紧跑，就立即被定在原处。
灵力太低，这种低级的定身术都挣脱不了，“早就过了门禁，你又去哪了？”
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秋梦动弹不得，叶忻也没有要给她解开的意思，只能立在原地道，“我迷路了。”
“满嘴谎话。”
“真迷路了。”
叶忻没再言语，秋梦只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有了几分焦急，“喂，你好歹给我解开啊！”
走出半丈的叶清云闻声回身，“没大没小。”
“……”
如今打不过，不得不低头，秋梦当即妥协。
“行行行，师父，我错了还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