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自作孽不可活
“听不懂话是吗？”
见陈今一不吭声，方刚拖着步子挪到陈今一面前敲了敲桌子。他垂着眼皮的眼睛只能看到一条缝，微抬的下巴总是给人一种鼻孔看人的错觉。
“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真不知道梁严竞带的都是什么乌合之众。”
陈今一强忍着没有翻白眼，只是露出一副才发现他的模样抬头懵懂打量，羊驼嚼草一样阴阳怪气表情似乎不耐烦和鄙夷写在了脸上。
“我们是乌合之众，那您怎么还上赶着调进来？”
方刚并没有被陈今一的言下之意刺中。
“上头有令，你们飞鹰死的死走的走，要是再不调点有能力的，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解散了……”
“砰——”
方刚面前的桌子突然翻了。
“你说谁死了？”
方刚看着刚刚吊儿锒铛瘫在沙发上的陈今一像突然点着了似的起身，一脚就把六人方桌直接踹翻在地上的行为惊到说不出话。
“问你呢。”陈今一冷着脸，眼神却像要刀人，“你说谁死了？”
方刚不屑地笑了笑。
“我说错了么？梁严竞在外天天一副宽和护短的模样，可遇到事情就让自己手下去挨枪子儿自己做缩头乌龟。他是名利双收了，苦的确实你们。就这样的人，我真是不懂你们一个个为什么要给他卖命。”
陈今一捏紧了拳头。
“我看你就是欠打……”
“陈今一你干嘛呢！”
刚送完厅长回来的梁严竞，还没上楼就听到会议室里掀桌子的响声。
踏进会议室就见到陈今一咬牙切齿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差点直接就要心梗。
陈今一见到梁严竞冒出头的冲动才被压了下去，可那种被人用言语啪啪打脸的滋味却在心头经久不散。
“师父，他——”
“行了!”
梁严竞并没有仔细听陈今一辩驳。
他复杂地看了一眼方刚，随后将手里的案件资料堆到了他手里。
“副队初来乍到，对我们飞鹰的工作流程还不太熟悉吧。一楼是我们全部警员，麻烦您自己去熟悉一下，这几天我和今一手上有案子需要出外勤，楼下的常规工作就先交给您了。”
方刚颠了颠手里厚重的纸张。
“什么意思啊梁队长，架空我？”
“误会。”梁严竞挑眉，“飞鹰各有分工，更何况没有让新人直接上任接案子的道理，这是规矩。”
方刚盯着梁严竞的眼睛瞪了许久。
可规矩就是规矩，梁严竞并不觉得这样安排带有任何私人情绪。
所以面对方刚质疑的眼神，他端得一脸坦然。
陈今一心里这捧火顿时熄了下去。
老滑头果然还是老滑头。
虽然方刚调进来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可具体怎么分配任务那也是梁严竞说了算。左右飞鹰支队的警员这么多，事情也复杂，只要不和方刚在一个组，倒是也谈不上有多累心。
“行。”
方刚显然也明白了梁严竞的意思。
在他看来，避免正面冲突也算是梁严竞一种退让的方式。
“不过梁严竞，别怪我没提醒你。最近这段时间上面对你可是不满意的，这次的案子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确定不用求我帮帮你？”
“方副队的好意我心领了。”
方刚的挑衅几乎写在了明面上，梁严竞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
“上面再不满意，那不还是继续用着我么？”
“你好自为之，另外，管好你手下的人。”
方刚似乎不愿意再多言，他略带鄙夷瞟了陈今一一眼，随后推开二人往楼下走去。
陈今一对着方刚的后背做了个鬼脸。
“架子真大。”
“你行了!”
方刚前脚出门，后脚梁严竞的嗓门就追了过来，“不是答应得好好地不闹事么？怎么我刚走两分钟桌子就掀了。厅长都没走远呢陈今一，你就这么想被人抓住把柄？”
“把柄！什么把柄？”
陈今一一抓住了梁严竞话中的重点。
“师父，上面是不是给你施压了？”
“这和你没关系。”
梁严竞避开陈今一询问的目光。
可陈今一似乎拿定主意要问个彻底。
“师父！”
她绕到梁严竞面前伸着脖子将脸怼到他视线范围内。看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又不知道在盘算什么主意，梁严竞有些无可奈何。
“又怎么了祖宗？”
陈今一眨巴着眼。
“什么把柄啊？”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
梁严竞扒拉半天没扒拉动。
陈今一就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偏偏梁严竞也舍不得像甩江九星似的直接踹她屁股，只能无奈地站在原地等着她耍无赖。
“我真受不了了。这才半天，您看看我们组冷清成什么样子，先不说这个方刚以后会怎么折磨我，您就忍心看着你可爱的小徒弟被一个油腻的大肥猪欺负么？”
“好好说话。”
梁严竞提着陈今一的脖子把她拽起来，“什么大肥猪，口无遮拦的话让别人听见可只会当成是我教你的。”
陈今一缩了缩脖子。
梁严竞没好气地叉着腰。
“这世界不是只有你会权衡利弊。我也是人，万事都会先以保全自己和工作为前提。卓瑛闹罢工是仗着自己离开飞鹰也能去大学任教，江九星离队那是因为家里能给他足够的底气随意支配人生。”
说到这里，梁严竞像是想起了什么。
“鬼鬼祟祟的，你们是又在背后憋什么主意呢？陈今一，我警告你，不许自作主张在背后做什么，这是警队，不是你以前的房产公司。”
“哎呀，知道了！”陈今一动了动后背甩开梁严竞的手，
“吃了这么久的公家饭我也吃够了，被开除我就继续回去当房产销售。”
“胆子越来越大了。”
梁严竞斜着眼，“案子查清楚了？就在这里和我贫嘴。”
“我也就过过嘴瘾嘛！”
陈今一故意将捏着的手机往身后藏了藏。
“师父，这个案子，要是没有卓瑛姐姐只怕我们还是要走弯路。”她试探性地凑上前碰了碰梁严竞的胳膊，“你就偷偷给我个暗示，您到底为什么答应方刚进支队啊？不会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吧。”
“什么秘密任务都没有。”
梁严竞不明白陈今一今天脑子又抽什么风。
“这地球是离了卓瑛就不转了？她不在，你不会去找科室其他法医？”
陈今一听出来了。
梁严竞这是心里有火发不出，只能冲着自己端端架子。
若是换了旁人她必然要扯了他的遮羞布在他伤口上狠狠撒盐。
可这个人是梁严竞。
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梁严竞。
“知道了师父。”
陈今一吸了吸鼻子见好就收。
梁严竞没有多管陈今一接下来的行动，他默默地掏出手机打了些字，随后就抓起文件急匆匆地出门了。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陈今一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在飞鹰这大半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走进群体，习惯了吵闹，忽然一下又变成了单线作业，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发了一会呆。
陈今一一边等化验报告一边刷着手机上的短视频嘿嘿傻笑。
忽然，手机上一个熟悉的号码打来了一个电话。
陈今一目光微凝，抬头看了看办公室角落里的监控。她转过身体用后背挡住那个镜头，确认自己的嘴型不会被拍到后，她接通了电话。
“喂。”
“今一，好久不见。”
裴律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的时候陈今一还是有些意外。
“你胆子真大啊，我人还在办公室呢就这样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陈今一冷笑，“又有什么吩咐？”
“等会有空么。”
“没有。”
“见一面吧，这次我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我做。”
陈今一沉默着不说话，那头的裴律行又补充道：“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点事，所以也给你带了点见面礼。明晚七点，闻莺的画廊见，怎么样？”
“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今一悄悄在手机上敲了条短信发了出去。
第二天中午，陈今一独自一人又来到了涉事的厂家。
这次她没有通知厂长也没有叫原始单位的人陪同，而是假扮成一个收废料的混进了厂子里面。
她原本长得就瘦小，戴着帽子走在厂里其实很难让人注意。
很多人只当她也是厂里的员工或者是那位工人的亲属，因此她混在人堆里呆了很久都没有人发现异常。
食堂里，一堆人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讨论着最近厂里发生的事。
“听说了嘛？昨天来了几个警察查那个断掉的手指，还去了西栋三楼的宿舍呢。”
“三楼？那不是杨旺宇和小哑巴的宿舍么？哎，杨旺宇可失踪两月了，你们说会不会……”
“切，那也是他自作孽。天天欺负哑巴，以为自己多厉害呢，那叫自作孽不可活。”
“嘘，裘哥你小声点。”
“怕什么，老子实事求是。最看不惯杨旺宇那傻逼玩意儿，他死了才好呢。”
陈今一悄悄撇过头瞅了一眼语气最激烈的那个男人。
他整个人黑瘦精干，头顶的头发被剃得极短，眼底还有股邪气。
做了大半年警察的陈今一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人坐过牢。
似乎是感受到有人在观察自己，光头的脑袋敏锐地朝陈今一一偏，陈今一急忙压低帽檐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
只是她不知道，光头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了她的身上，直到她走出食堂，光头的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
从食堂出来往宿舍方向走去不出百步的距离，就是昨天她和梁严竞被猫咪围攻的位置。
厂里的工人对这一带存有共识，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走过来。
此时的陈今一显得有些鬼鬼祟祟。
她东张西望地走到附近的一处站定，又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三个尚有余温的大鸡腿。
“哎，便宜你们了。”
陈今一肉痛地看了那三根滋滋冒油，散发着奥尔良烤肉味的鸡腿，随后将它们放在地上。
她清了清嗓子，用那种来自胸腔发出的低鸣吼了一声：“喵呜——”
陈今一虽然听不懂猫语，可带着超忆症的脑子，模仿他们叫几声还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下一秒黑猫就窜到了她的面前。
猫咪对这只和自己发出相似度九成以上叫声的人类，好奇要远远大于敌意。
它走到鸡腿旁边试探性地闻了闻。
陈今一冲着他眨眨眼，学着宠物猫表达善意地嘶鸣“呼噜”了两下，随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鸡腿。
人和猫虽然说是两个物种，可究其根本都是兽。
果然，带着见面礼的陈今一得到了黑猫的肯定。
在确定鸡腿没有问题后，叼起其中一个跑远了，临走前还不忘朝着陈今一“喵呜”两声。
陈今一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黑猫已经不在了。
“哎！怎么走了……”
独自在风中凌乱的陈今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好笑。
竟然妄图通过一群猫来锁定案子的证据，岂不是异想天开。
自嘲般地仰头叹了口气，刚打算转身离开，却没想到黑猫竟然又回来了。这次，它身后还跟了一只狸花猫。
陈今一眼见地发现这只狸花就是自己和厂长在宿舍遇到的那只。
那天厂长血肉模糊的脸在陈今一眼前浮现，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看着眼前爪子锋利目光凶狠的两只猫，陈今一双手合十朝着它们拜了拜。
“猫大神，猫大仙，无意打扰，鸡腿算是给你们赔罪。”
这次它们并没有飞快窜上屋顶。
迈着矫健的步伐，它们大摇大摆走到陈今一面前“喵”了一声。随后一前一后叼起鸡腿，随后三步一回头的看着陈今一。
陈今一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两只猫往前走去。
这两只猫似乎在带路。
七歪八拐，两只猫带着陈今一走到了其中一个她从未经过的车间后门。
猫咪顺着管道一跃而上，刚好爬到其中一个窗户口。
“哎！别上去啊，我上不去了。”
“喵！”
黑猫回过头来平和地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催促。
无奈，陈今一只能手脚并用爬上管道，一边踩着窗台往上爬去。
两只猫交替顺着窗台往上，直到爬到靠近窗口的位置，陈今一才发现原来这个生产车间里有一个巨大的搅拌池。
池子的开口正好冲着窗台这一边，而窗台的另一边则是生产车间的过道。
陈今一拧着眉头看着轰隆作响的机器，脑袋里一个念头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