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光头女尸
裴律行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拉了些许,露出那双狭长深邃宛如一汪池水的眼睛。
“很好啊,你能愿意我当然高兴。不过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另一件事。”
陈今一摸着鼻子躲开他的目光。
“什么事?”
“离开飞鹰,和我合作。”
对方那种毋庸置疑的命令让陈今一觉得裴律行这个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
“凭什么?”
“飞鹰不适合你。”
“说的和真的一样。”
陈今一和裴律行似乎都没有把这样的玩笑往来当真。
一来一回地打趣了几句后双双挪开了视线。
裴律行手腕上那串盘的油光锃亮酷似眼珠子的石头看得陈今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裴律行下一秒起身踱步到了窗台边。
他若有所思地挫着食指上的扳指。
“飞鹰对你当下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观其本质,它也不过是装修的豪华了一些的牢笼,你现在觉得如获至宝,那是因为你没有拥有过自己的宫殿。”
说完,他回过头看向她,“今一,只要你愿意到我身边,我保证会给你梁严竞能承诺的一切,同时,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力满足。”
陈今一挑衅地抬眉。
“我要你现在去监狱蹲着你也去?”
裴律行爽朗一笑,“我自然可以去。只是,在没有任何罪名的情况下,我裴律行驾临华夏的任何一个监狱,只怕典狱长都会诚惶诚恐地派车把我送回来。”
有钱了不起啊。
陈今一边挖鼻屎一边翻白眼。
裴律行那股高高在上的嘴脸让陈今一眼烦得很。
可对方像是故意要恶心她,总是十分刻意地营造出阶级差异。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迂腐的人,我的话你会仔细考虑的。”
裴律行端地一副长兄如父语气。
她虽然不知道裴律行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讨好目的是为了什么,但她清楚与虎谋皮绝对不会有好的下场。
权力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利己的。
毕竟当官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跟着梁严竞吃不了大鱼大肉,好歹不用担心生命安全。
跟着裴律行,她总担心第二天就因为左脚迈进公司被他关进笼子里强行安排和老虎肉搏。
“不用了裴先生。”
想到这里,陈今一干脆利落地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自由散漫惯了,不擅长和资本家虚与逶迤,待在你身边怕是要惹你生气。裴先生以后,还是当不认识我吧。”
一边说,一边披上外套往门口走去。
“陈今一——”
裴律行叫住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陈今一脚步飞快,三步并作两步就窜到了门口。
“今一。”
当她飞快旋开门把手的一刹那,裴律行的声音像是潜溺深海的漩涡,磁性,温柔,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从她耳边响起。
陈今一下意识顿住了脚。
“如果我手上有关于你母亲的秘密呢……”
原本转身走到了门口的陈今一忽然浑身僵硬。
一阵逆流而上的冲动从她的心房开始涨潮,让她的大脑不听使唤。
裴律行的话如同流水击石,顿时敲开了陈今一心里的屏障。
“你留在飞鹰,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裴律行转过身来冲着她温柔的笑。
“终于有反应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在我面前表演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陈今一的手缓缓从门把手上挪开。
她转过来一步一步地靠近裴律行,毫不胆怯地直面迎上他的目光。
“裴艳君背后的人是你?”
陈今一那张永远都挂着散漫的脸顿时涌起了一阵尖锐的杀气。
乌黑的眼珠深不见底,那种从内心深处涌出的渴望让裴律行的目光忽地一亮。
“是啊。”
和陈今一对视时,他眼里隐约可见一种愉悦。
他嘴唇轻启,声音凌厉充满威严。
“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看来对我的了解,还只停留在表面。”
裴律行的手不自觉地捏住了手腕上珠串的挂坠,指尖微红淬血。
他的笑容明明在阳光下,看上去却毫无暖意,倒是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露出孤狼捕食的光芒。
陈今一声冷笑。
“看来我还是小看你了,裴家对你的重视还真是到了一定的程度。我还以为上一辈人的恩恩怨怨早就随着历史长河被丢进了荒山,想不到还真有鼠狗之辈连死人都不放过。”
“误会,陈教授不仅是你的母亲,也是我的,你对她的尊敬我一样一点不少,她的过世对我来说,也是剜心之痛。”
名义上,裴律行毕竟算是裴庸的养子。
那么陈上珍确实也能算得上是裴律行的母亲。
可是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这种夹生饭一样的关系被裴律行堂而皇之当成常识一样说出来,总让她觉得十分别扭,就像他总是自然地对自己一副兄妹相称的模样。
“裴总,玩笑已经开够了。”她有些厌恶地皱眉,“您就这么上赶着当一个罪犯的儿子吗?裴家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心甘情愿地卖命?你要当谁儿子我都没意见,别扯上陈教授,摊上裴家是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你最好从今以后都离她远一点。”
母亲是陈今一心里的禁忌。
那种对于自己血液里存在的恶心让她无数次从梦魇中惊醒。
她每次对母亲的称呼都觉得小心翼翼,可裴庸这样理所当然地把母亲和害了她一辈子的裴庸绑在一起,这让陈今一难以接受。
“罪犯只不过是法律给予一个人的定义,可法律未必正确,就像科学并不是万能的一样。”裴律行毫不在意地摊手,“虽然父亲的所作所为我也并不认同,可你并不需要因此内疚。对于孩子来说,父母就是容器,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每个人的出生都是有罪的,毕竟他们出生之初给母亲带来的就是痛苦。更何况,若是没有父亲那些邪恶的举动,也不可能赋予你我生命……”
陈今一觉得裴律行理所当然地称呼裴庸为“父亲”的样子比骂她是贱种还要令人恶心。
认贼作父还能让裴律行甘之如饴,陈今一觉得吕布也不过如此。
“裴先生还真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今一,道德感是弱者用来故步自封借口。”裴律行并没有因为陈今一对自己的形容表示不满,“很正常,集体主义教育下的天才,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是特殊的。”
“天才?”
陈今一似乎猜到裴律行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有耐心。
“你想要的是我的脑子?”
裴律行笑了:“可以这么说,但是还是有些不同的。准确的来说,我是需要你运用你的脑子来为我做事,毕竟你要是真的把脑子挖出来放在我在手上,我也只能用来烫火锅。”
玩笑话从裴律行嘴里说出来倒不像是玩笑。
他那明眸皓齿的长相,指不定真的是吃人脑子补出来的好气色。
陈今一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裴律行,你到底有完没完?你真把自己当我哥了?”
陈今一觉得自己胸口憋了一把火,她顺手抄起摆在玄关处用来装饰的红酒,“哐”的一声,地板上掉落了一些玻璃的碎片。
玻璃瓶猛地碰在了玄关处,紫红色的液体顺着白墙慢慢滑落摊开一幅扭曲的图画。
门顿时被好几个人推开。
陈今一握着砸碎的酒瓶,脸上的愤怒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直接恶狠狠地瞪向冲进来的男男女女。
他们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看着像是平时遇到陈今一会高傲地翻个白眼的那种高级服务生。
可此时他们却极为低眉顺眼。
在潦草地看了一眼陈今一后,他们纷纷将探究地目光投向裴律行。
裴律行只是面无表情地回望了一眼,其中一个秘书打扮的人就点头鞠躬回答了一句“打扰”就带着这几个人退了出去。
被这么一打岔,陈今一那股无明火也散了一些。
裴律行从窗口走到玄关,随后直接来到她面前将她手里那切口锋利的半个玻璃瓶夺下丢进垃圾桶。
“发怒是无能的表现,砸东西更是。老头子以前的恶习,你可千万别学。”
陈今一有些没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可是心里那股怪异感始终都没有消退。
“裴律行,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和裴家没有关系,跟你更没有关系,你愿意留在裴家给那人当儿子那就好好留。我父亲是陈老爹,他已经死在了侗娥村,我也从来都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所以你别再对我说什么你是我哥哥的话了。”
“真正的陈老爹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和你在侗娥村朝夕相处生活了这么久的一直都是裴庸,你母亲之所以会沦落到村子里,也是裴庸的安排。当年你父亲因为犯罪被家族抛弃,他万念俱灰,就将心里的恨都宣泄在当时出庭作证的陈上珍身上,他把她拐去村子里,折辱,强暴,还逼着她给自己生下孩子,故意纵容村里人排斥她羞辱她……”
“裴律行!”
陈今一捂住耳朵,“你闭嘴!”
“这些事情,你在侗娥村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你只是缺一个死心借口,现在我都告诉你,孰是孰非你自己做判断。”
裴律行蹲下身体,用力掰开陈今一捂住耳朵的手。
陈今一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瞪着他。
面对她刀子一样的眼神,裴律行忍不住发笑。
“你这样看着我有什么用,害你母亲的是裴庸是裴家又不是我,就算要替母亲报仇,你也该找对债主。”
陈今一咬牙切齿地继续瞪着他,“你不就是裴家的人吗?”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和裴家是站在同一边的。”
陈今一觉得他疯了。
“你都上赶着做裴庸儿子了,还不和裴家站在同一边?裴律行,你狡辩的时候能不能动脑子?”
“裴家于我,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刀。”
裴律行目光犀利,隐隐露出其野心。
“陈今一,你我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陈今一别过头,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不会相信我,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裴律行起身,从一旁的抽屉取出一份资料递给陈今一。
“为表诚意,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陈今一站着一动不动。
裴律行不由分说直接丢进她怀里。
陈今一不情不愿地抓起一看,刚翻开第一页她的眼睛就直了。
上面的名单,正是曾经梁严竞让她熟读记住的那份裴氏高层的资料。
上次江九星正是为了找到其中某个人的犯罪证据才会不小心伤了腿。
如今这份名单被详细扩展成一份简历本。
何时何地,犯过什么案子,涉及什么隐秘,证据在哪里,受害人在那里记录得清清楚楚。
可以说,这是一本可以随时摧毁裴氏的资料。
她猛地抬头,脸差点皱成纸皮烧卖。
“裴律行?你玩狼人自爆呢!”
“既然是见面礼,自然要足够贵重。”裴律行用脚将刚刚打碎的玻璃瓶踢到一边,“裴氏内部盘根错节,污泥浊水,身在其中很难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只有彻底地将池子清理一遍,才能重新饲养鱼虾,不是么?”
陈今一飞快地将资料看一遍放在脑海里记住。
“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是裴氏内部和你意见不统一的人,你是把我们当武器,要裴氏和我们鹬蚌相争,你好渔翁得利?”
“是。”
裴律行淡淡道。
“大可不必。”陈今一看完就把资料丢了回去,“这东西我不稀罕。”
“记都记住了还演什么戏。”
裴律行瞥了她一眼。
被看穿心思,陈今一干咳了一声。
“拿着吧,算是我想请求和你的一次合作。”
裴律行郑重地将东西放到她手里。
陈今一从裴氏大楼出来的时候,梁严竞的车就停在那个楼下。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陈今一面无表情地将手里那份资料塞进梁严竞手里,随后自顾自拉开车门放低后座盖上卫衣帽子倒头就睡。
“哎!怎么把鞋子脱了?”
梁严竞还没看清楚文件的内容,陈今一已经歪着头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捏着资料,梁严竞下意识朝着眼前裴氏大楼其中某个位置看去。
……
“老板,您这招会不会太冒险,如果让裴老爷知道您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
裴律行插着裤兜轻松惬意地站着。
“等他知道的时候,他手下那些人也被剪得差不多了。”
“可陈今一这么相信梁严竞,万一她知道真相后背叛我们……”
裴律行扭头瞥了助理一眼,助理一惊急忙低下头。
“毕竟是我亲妹妹。”
裴律行捏住手中珠串的挂坠,隐约能看出这是一小节骨头。如果陈今一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和她在侗娥村裴庸遗物里发现的是同一块。
“这个世界上,血缘永远是最神奇的东西。等着吧,她会回到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