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忠义堂2
“杀人者乃白衣城八金刚铁塔王刚。”
听完王福念完那八个血字,何老三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是是白衣城的人干的?”他难以置信地问。
李正明白属下的心思,也不怪他会恐惧,向白衣城去讨血债可不是件容易事!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壮自己手下的胆气,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反倒是年纪最轻的王福最先表现出年轻人的血性,“哼,血债必须血偿!就算是白衣城的八金刚又怎样?杀人就得偿命,难道白衣城还敢包庇杀人凶手不成?!”
王镇的侄子愤怒地表示。尽管仇人不在眼前,他仍旧紧咬了牙关、握紧了双拳。
张铁随后也挺起胸膛不甘示弱道:“没错,他们既然敢不把我们忠义堂放在眼里,那咱们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找白衣城讨个公道!”
平时并不冲动的王福能表现得这么狂怒,也许有死者里面其中一个是他一向最为亲近的叔叔的缘故,可入门时间最短的张铁也能这样挺身而出来维护忠义堂的声誉,倒有些让李正更加感动。
他点头道,“没错,血债需要血偿!同样,被盗的银子也需要归还。白衣城又怎样?当初若不是我们忠义堂,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什么白衣城!”
李正发现自己的话让属下们有些摸不着头脑,纷纷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于是他冷哼一声道,“一会我跟你们讲个故事,你们自会明白我这么说话的意思。但首先我们得先让死去的兄弟入土为安,他们惨遭横祸已有些日子,不能再让尸首受那虫蚁啃噬之苦。事急从权,棺木一时间难以置办,我们就在院里空坪挖三个坑,把他们尸首埋了。等去白衣城找出那王刚报了仇后,回头再给坟墓立厚碑,好让死去的兄弟瞑目。”
地窖已曝光,而他不想再踏进这块不详的土地一步。就让它彻底荒废吧,他心想。
三个手下纷纷点头赞同后,便把地窖里的尸体抬到了墙内院里。
院内草坪中央处,有些地方已经有大量的被翻挖过的松土,他决定就把死人葬在这里。在这地方挖坑,能替他们省下不少力气。
在已知凶手是谁后,他必须得尽快腾出时间,抓紧去追踪凶手。给手下报仇只是一方面原因,追回丢失的银子才是重中之重!
毕竟人死已不能再复生,而人要好好活下去则不能没有银子支撑,尤其是对一个门派的未来而言。
四个活人同心协力、不停劳作下,四个死人的坟墓不到一个时辰就已做好。
完事后,借着坐地休憩的时间,李正给手下们兑现了诺言—讲述了白衣城是怎么成立的故事。
他首先告诉他们,在二十年前,这处地产原是一个叫曹清的老人所有。
“这曹清当年在蜀地可算是个风云人物。”他说,“他小地主家庭出身,先靠雇人种粮出售牟利,再是自己来做米商。这人颇有经商头脑,没几年,低买高卖的生意便被他做得风生水起,零售米铺开遍蜀川各地。有人还说他胆大心细,暗中也与盐贩做生意,进一步让财富云集。当年他在蜀中地界可谓黑白通吃,常年养着几十号江湖豪客,算是一个只手能遮一方天地的人物。”
“曹清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子女也先后成家,他活着时抱过的孙子孙女不下三十个,他那一脉可谓真正做到了成功开枝散叶。可江湖没有常青树,好运不会常眷顾,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大家族,却遭了匪徒,一夜之间被一个匪帮一锅端了。
“一夜被灭门?”何老三听了后有些吃惊道。
“没错。血案发生地就是在这里。”李保正伸出一个手指朝地下的土地一指,眼睛瞧向远方的天际,“那天是曹老爷子七十岁生辰,他早已大富的家庭自然要大办宴席贺庆。当时老爷子本已没居住在这祖宅里,但他老年后思乡情切,决意要把贺寿宴席摆回祖宅操办。据说,尽管宴席之地偏僻,但那晚这宅子里也是宾客如云。可谁也没料到,当天除来了庆贺的亲朋,也来了几十个索命的匪寇,恶匪在夜间酒席正酣的时候突然出现,杀了主家、宾客一个措手不及。”
“我当年没亲眼瞧见这场屠戮,但据说那帮凶手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传闻他们来打劫过后,在这处宅院里制造了两百多具尸体,宅子里真正成了血流成河的地狱。那帮匪徒也是帮真正贪婪的盗贼,不但搜走了院内所有贵重的宾客贺礼,连死人身上稍有值钱的玩意也一样没放过。”
说到这,李正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副人众在流血死人堆里摸搜钱物的情景,不由一阵颈背发凉,转头打量了四周一眼,才接着道:“制造惨案的凶手为了掩盖追查线索,临走时还在院子里放了一把火。你们今日看到这宽阔围墙里只有稀稀落落几间房子、大有荒凉之意是不是?那是因为大半房屋都在那场大火里和死尸一起被烧了个干净。”
听到这的王福也朝四周逐渐暗淡的天色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开口道:“堂主,你前面说曹老爷子当年称霸一方,常年养了几十号豪客,难道其中就没有一些有真本事的?怎么两百多号人被几十个土匪就杀了个干净,毫无抵抗能力?”
“问得好。”李保正转头对属下赞了一句,“忠义堂能在蜀地开设分堂的契机就出在这里,白衣城能成帮立派的契机也出在这里。”
他继续抬头望向入夜前的夕阳,悠悠说道,“当年那一夜,宅子里的主人家并非全部送了命,老天饶出两个活口:一个是负责照料牲畜的马夫,另一个则是那曹清老爷子的长女。那老马夫因为领了照料客人马匹的任务,因此并未入席。由于那日来客众多,马厩不够用,许多客人带来的马匹被栓系在了山间树林里。
“血案发生时,他恰好身在后山,藏身在一个灌木从里,没被土匪发现。直到大火在院墙内烧起老高,远远瞧见院子里的盗贼都走光后,他才敢慌忙进入着火的院墙内部查看,然后便发现了那个胸口受了刀伤、正从血泊死人堆里边爬边呻吟的老寿星长女。”
“被马夫救出的那曹家长女当年自己也已年过五旬,虽然侥幸既没被砍死也没有被烧死,但眼见父兄姐妹孙儿子媳俱都遇害后,也心死得大病一场,差点让大夫救不过来,好在复仇的信念让她撑了过去。”
长时间的开口让李正感到有些口中干渴,但带来的水壶在马鞍上,而马则被栓在了院门外,他不愿打断自己的思绪,于是干吞了口口水继续道:“那曹家长女虽是女流,但性情刚烈,作为长女,自小深得老爷子喜爱提携,是老爷子身边一个帮忙打理生意的好手,颇有些处事能耐。她养好伤后眼见曹家留后无望,便收聚了曹家的生意产业全部变卖成现银,在江湖上发出赏格:说谁能替她复仇剿匪,便把曹家全部财产相赠。那可是笔天文数目,可你们敢信吗?当时整个蜀地,敢为她讨公道的人物一个都没出现,就连一向胆大妄为、人为财死的私盐贩子也不敢为巨额赏金搏命。你们可知为什么?”
他眼光缓缓扫视手下三人,眼睛看到王福后,年轻人接了口。“为什么?”他问道。
“为什么?因为那曹家长女曾向蜀地愿意了解情况的人透露,那帮面生的凶手不过只有三,四十人,穿着打扮像是一群流浪落魄客组成的队伍,而他家善用刀剑的自家人就超百人之多,之所以自己这方的人会轻易落败,是因为宴席中的酒水被人以高明手段做过手脚。”
“她说那帮凶手进门行凶时,好多宾客都表现得无力反抗,像是中了什么毒药一样,可明明所有食物都经过了专人检看。她不说这个还好,得知宾客曾有中毒事实以后,很多去了解详情的人里便瞧出了端倪,通过结合曹家刚好在老人寿辰前不久、曾在南安城开了一家生药铺而联想到: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帮亡命土匪只怕不是普通的打家劫舍匪帮,也许背后有另一股势力在给他们提供帮忙,于是纷纷选择不管闲事。”
听到这,何老三义愤填膺地插嘴道:“妈的,原来蜀地那么多名满江湖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南方人的行侠仗义也不过是针对行为,一遇上真正凶狠的恶势力,就全没了英雄样子,一个个做了缩头乌龟。”听他这么评价,李正才想起来他跟自己一样也是生自北方。
久历江湖的张铁忍不住询问的却是:“为什么他们听到曹老爷子在南安城开了药铺后便判断土匪背后有另一股势力?又是什么势力在蜀地江湖上有这样的威慑力?”
李正犹豫了一下,然后一字一字吐口道:“唐门!”
年纪尚轻的王福听到这个门派时并没什么反应,但李正清楚地看到两个年纪稍大的手下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想必唐门的霸道行事作风你俩也有过耳闻!”他继续说,“江湖传言,说唐门在使刀比剑的本事上面未必顶尖,但要论使毒下药的手段,却是当年江湖公认的神鬼难测难防。唐门既能精通毒药害人,自然也有用草药救人的本领,而唐门之所以曾经能在武林屹立百年不倒,便依赖于这一害一救的本领。”
“当年蜀地大半的药材铺都是唐门经营,曹家突然要在药材领域插一根旗自然为唐门所不能容。所以旁人便依此判断那帮匪徒的下毒手段必与唐门有关联,因此都不愿替曹家出头。毕竟当年与唐门作对无异于捋那老虎须,谁敢不要命?!”
“可曹家这处祖宅既然现在挂了我们忠义堂的招牌,就是说当年的唐门覆灭也是来自曹家长女的悬赏报复行为?”张铁得出犹疑不定的结论。
“也能说是…也能说不是吧。”李正的回答随着不肯定的判断而变得迟疑,“说是呢,是因为毁唐门的跟灭那帮山匪的实际都是同一帮人,而这帮人正是为帮曹家主持正义才来到的蜀地。说不是呢毕竟唐门的毁灭,离那帮土匪被杀还有曹家长女的离世日子都已相隔了三年之久……”
其实到底唐门的毁灭是不是在曹家长女隐形的复仇计划里?李正自己也说不清, 当年没思考过这个新问题。但是他越回想起往事, 越回想起曹家长女那对阴郁的眼神便越觉心悸!
难道那老女人的心绪真的深不可测、料事如神到这种地步?可他也清楚地记得她当年坐在厅堂向父亲求助时根本就没有把唐门列作复仇对象啊!
但深思过后,又发现唐门最终的灭亡还真与她的复仇计划脱不了干系。他吁出口长气,决定先把这个当今之世已没有哪个活人能弄得清的问题丢在一边。
“唐门当年被灭的事情要说过程实在太过复杂,我们还是先说回那帮土匪吧。当年那长女在蜀地一番努力也没找到愿意替她复仇的帮手后,便决定远赴北地洛阳找我们忠义堂寻求帮忙。而我父亲听她叙说了事情经过后,便在北方广撒英雄令,征集到一批武林好汉,随那曹家长女齐赴蜀地,也只用一晚,便让那帮已占据了山头、立了名号的流浪土匪全都给曹家的死者偿了命。”
“那帮流浪客立的是什么名号?”张铁做了多年的江湖豪客,果然更有打听江湖事的爱好。
“可怕的名号。”李正告诉他,“骷髅帮!”
张铁缓缓摇头道:“没听过这帮派。”
“不奇怪。毕竟成立没多久就被剿灭了,而你那时候又不在这蜀地闯荡。能对这名号有记忆的,只怕蜀地也找不出几个活人了。曹家的人都早就长眠于地下,而事不关己的往事又有几个人肯花精力去替他人记忆?”
李正叹了一口气,续道:“那故事的结局是,曹家长女在大仇得报后不久便也谢了世。刀伤造成的失血过多和心伤过度早就毁了她的体魄,老实说,他能多活那两年,完全是靠了一股坚决的复仇信念在强撑身体。”
想到那长女复仇路上的不容易,李正不由又叹了口气,方才续道,“曹家长女复仇成功后不久,便即履行了承诺,由于那帮剿匪的好汉是由忠义堂召集而来,所以他便把曹家的遗产都全数过继给了忠义堂。而之所以说白衣城的成立跟我忠义堂有关系,是因为白衣城最初的创始人正是那帮剿匪的好汉。”
往事述说到这差不多已要结束,但李正却并没有体会到述说完一个故事的那种酣畅。因为太多动机不得不隐瞒,他没有告诉手下们,这曹家长女吃一堑后长了一智,到忠义堂再去求助时便隐瞒了自家宾客遭害前曾身中毒药一事!
而他父亲在骷髅帮被剿灭之后才终于了解了他们狠辣的行事背后还有唐门势力在背后指使,以至于在骷髅帮被剿灭、曹家长女谢世后还推迟了一年以等风波冷却后才敢来继领曹家的房地遗产。
心念动到这,他突然心里又升起对那曹家长女那张皱脸的莫名恐惧来:为什么她变卖了曹家大多的产业却偏偏留下了离唐门旧地最近的南安城房产和这处偏僻祖宅?为什么她要把曹家的大部分遗产银子藏在这处祖宅的地窖里让忠义堂来自行领取?难道她早猜到忠义堂不会把银箱从这地窖里移走?
不可能!他心里拒绝这么认为,后来由白衣城旧城主牵头的那场与唐门的死战送了多少人的性命?连整个蜀中的帮派都大多连累其中,事过后大多门派家族都元气大伤!
不可!这一切不可能全是在那曹家长女的算计之中,白衣城与唐门决战时她人已死了两年了,尸身都腐烂了……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往这方面想,也突然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阴森的宅子里多待。
“我最后告诉你们,当年忠义堂从曹家继承的大部分金银遗产便一直是存放在那石亭下的地窖中。所以那白衣城的八金刚到这杀人的最终目的应该是为财。”他猛地站起身子,拍了屁股上的泥土道:“三天后就是白衣城主的六十大寿,我看我们得及时赶路,好到白云山上去送上代表忠义堂的一份贺礼,顺便把那八金刚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