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忠义堂
正午的阳光猛烈毒辣，但李正无心让队伍停下。
自从绵阳分堂的代表缺席了月底的例常会议，他就一直在赶路。为了弄清分堂的失联原因，他已经带着手下昼夜不分地连着赶了两天路。
虽然他们都披戴了遮阳斗篷，然而白天太阳这么大，晚上又没有充足睡眠，连着快马加鞭两天，人马也俱已困乏。简直已要接近身体承受极限。
现在就是这样，他感觉身上不停在冒汗，头脑也有些晕眩，他相信手下们也一样。
胯下马儿也不好受，这两天，它们每天的补水都要两桶。如今，他看见坐骑脖子上又全是汗。
但是他仍旧不敢让坐骑停下休息，因为深知分堂的安全与否实在关联重大。
再有一天，再忍受一天，便能到达分堂一探究竟，李正告诉自己。到时候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他知道手下们嘴上不说，其实对这场行程肯定会有怨言。不怪他们，他心里想，他们不知情。
“小心，有贼子劫镖！”快马来到一个山脚弯道，突然的警示声音让李正吓了一跳。
他还没弄清什么事，就看到一个青衣少年冲过来举剑便刺……
若非抽刀及时，挡架及时，马也避得及时，真不知道会怎样！一时间他心脏狂跳，心神涣散的麻木感全没了。
马儿人立后，他才看清躲在弯道大树阴影下乘凉的人群。
“误会误会！”一个黑衣汉子从一辆马车座位上跳下，挥着手边跑边示意，“别动手！”
李正愤怒地扫了插在马车上的旗帜一眼。“四海镖局？”他出声念道，随后举手一摆，制止了手下的妄动。
“是是，惊扰各位了！”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汉子抱拳道，“是我们的不是，请原谅！”阴影下的其他镖师此刻也踱上了马路中间，大多手握武器。
李正默默数了镖队人数，加上那鲁莽少年，共是十一个。
陡然受袭，不由他不生气，便拿刀尖遥指了少年道，“他也是你们镖局的镖师？”
李正发现那莽撞少年握剑的手现在看起来有些发抖，刚刚那突然的交手估计把他自己也吓得不轻。
“是，他是我们镖局的少镖头。”汉子解释道，“他第一次走镖，不是存心要冲撞各位，请包涵。少爷，快道歉。”
那少年终于缓过神来，把手中剑插回了剑鞘，也抱拳说了句“对不起”。
“算了。”李正收刀归鞘，抬手整了整头上的斗帽，“不过，小兄弟，我得说你一句，以后眼睛可得放亮点，别随便就判人贼盗。你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疯狂吗？嘿，幸亏你只是个镖头，若让你做县太爷，岂不遍地都是冤枉。”
他的话引出几声窃笑，让少年原本煞白的脸看起来又添上了脸红发烧。
那少年的样子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出口道：“是，受教了。敢问阁下是谁？”
李正意味深长地朝少年笑了一下，大方告诉他道：“在下南安城忠义堂李正。”
少年愣了一下，那马车上下来的汉子则立马又接了口，“原来是李正兄，久仰久仰。”汉子又做一个打躬作揖续道，“我是四海镖局的杨侠，我家少爷叫林中豹，平时都甚是仰慕忠义堂的好汉。我们林总镖头也一向有心结交贵堂，总以不能得偿所愿为憾，想不到缘分在这里。少爷，快见过李大哥。”
少年依言施了一礼道：“林中豹见过李大哥。”
眼见少年态度变得真正谦虚，李正点了点头。“多礼了，杨侠兄弟，林少爷。”他在马上回了一个抱拳礼，“既是误会，大家都别在意。杨兄弟，请代我向林总镖头问好，在下身有要事，便不多耽扰了，各位，告辞。”
“是是，告辞！”杨侠作揖答应。
眼见其他镖师也纷纷抱拳回了礼后，李正立时拨转马头，正待要行，却见那林中豹少爷突然前跑几步道：“李大哥，我们这趟正要去南安城那边。恕小弟冒昧，等交镖后，小弟能否上门去贵堂一趟，为今日的无端冒犯略表歉意。”
这少年情绪倒转变得快，李正不由心想。“都说是误会了，哪还有冒犯。”他笑道，“林少爷，如果你有心去找我玩，我很欢迎，道歉的话休要再提，知道吗？”他哈哈一笑，再做一个抱拳道，“再见了，小兄弟。”
“是，再见。李大哥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玩。”
果然机灵！李正点点头，再不打话，踢马便走，在路上激起一阵尘土飞扬。
一日后，他跟三个手下终于到达绵阳忠义堂分堂。
虽有不容乐观的心理准备在前，但真正见到堂院里的惨状后，李正仍不免有点接受不了这尸横就地的惨状。
同来的手下们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连一向好脾气的何老三此刻也是火冒三丈，“王八蛋，到底是哪个混账下的毒手？非得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与何老三只是瞪着死尸叫嚣的做法不同的是年方二十五岁的王福，他忍着尸臭凑到了尸体的近处，仔细地察看了死人当初致命的原因。
“斩断我叔叔手腕的应该也是这把短剑，”他指着分堂护院脖子上的短剑道，“你看他们的伤口都一样地黑成深紫，一样地连蚂蚁沾上这毒血后都没幸免，伤口处连蛆虫都不生。”判断完后，他掏出一块方片，小心地包了手把短剑从死人脖子上面拔出来。“堂主你看。”
王福是王镇的侄子，人相当机敏，尽管才二十五岁，但由他叔叔引荐进入忠义堂后已在他手下有七个年头。
李正默默地连剑带布从年轻手下的手里接了过来，细看后发现这把短剑做工精致异常，尤其是那剑柄，看得出曾费过工匠大功夫：剑柄的把手满覆细细的鳞片，柄首是个栩栩如生的三角蛇头，其上不但有细碎红宝石点缀双眼，蛇口里还吐出叉信。
这么精美的武器，不知道凶手怎么会落到行凶现场？不过这对他是好事，想必这么奇异的兵器，要打听主人不会是太难的事！
“李立前辈的身上没发现有刀剑外伤，但他胸口肋骨断了好几根，前胸后背都有紫印，像是被人用脚踹踢致命。”王福接着说他的判断，“堂主，到处都没看见厨师黄奇大哥的尸体！他会不会……？”
李正点了下头，还是不接他话，倒把眼睛瞧向一旁的另一个手下。“你入忠义堂前在江湖上四处闯荡多年，可认得这把短剑？”
这个手下年龄虽然也不算太大，只比王福大了三岁，但李正知道他行走江湖的经历却比王福丰富得多，有可能能说得出短剑的来历。
但张铁谨慎地摇了摇头，“没见过。”
把张铁收归门下是四年前的事。当时他为忠义堂连续解决了两个比较棘手的武林凶手，在第二次到忠义堂领赏时，主动提出想要加入忠义堂效命，李正早对这武林好手有好感，当然愿意接纳他。
而这张铁也没有让他失望，自从加入忠义堂后，平时行坐大方，毫无鬼祟痕迹，交给他的事情也完成得麻利，很令人满意，成了他比较借重的一个手下。现在连他也给不出自己想要的线索，李正不免又陷入了沉思。
张铁虽没说出短剑的来历，但接着指出了另一条可供追查的线索。“堂主，餐桌上有五副碗筷，既然这里本身就有四个自家兄弟，那么凶手应该就只有一个人。如今地上只有三具自家兄弟尸体，正如王福所说，四周都查看过，却没有见到黄奇兄弟，那有可能他还活着，看来凶手的来历得着落在这人身上。”
“没错，一定是这家伙勾结来的凶手，否则一同吃饭喝酒，其余三个兄弟都遭了殃，凭什么单单就他一个人没事逃了？”何老三迫不及待地同意看法，“这厨子老家在哪，可以找过去看看。”
李正没接话，知道手下们认为四周都已查看过、再无可藏人角落的观点只是站在他们的角度。
今日跟他来此的三个属下都以为这处忠义堂的资产仅限于这处院落以及院外的几十亩山田，不知道那个藏银地窖的存在，更不知道藏在这个地窖里的银子有多少！
一想到如今藏银有可能已被盗，便让他隐隐有些头疼起来。
王福轻声提出自己的疑惑，“可是，黄大…厨为何要勾结外人来残害同门？原因何在？”
李正知道他原本是想称黄奇为大哥，只是突然觉得厨子目前已经作为同仁口中的杀人共犯嫌疑人的身份，再称呼大哥未免有些不妥才临时改了口。他做为王镇的侄子，肯定私下有不少次来过此地做客，与这里守堂的每个人都生产出了一些感情，只是不知道这里的秘密而已。
“这里到处的地板都被砸得稀烂，如果凶手只为杀人，根本没有出这个死力的必要，看样子倒像是在找什么？”张铁不愧是老江湖，又一次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李正再也忍受不了只枯站在这里任手下瞎猜了，“你们跟我来。”他下了命令后即直奔院外。
开启石亭下那地窖的机关他一清二楚，现在不清楚的只是里面的情况。
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再向这几个手下隐瞒，所以到了石亭里后，李正没片刻迟疑就打开了石桌机关……
地窖里，与他最坏的预想一样：六口银箱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肥胖厨子的尸体躺在那里。
“堂主，这里有血字！”又一马当先走到死尸旁检查的王福突然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