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见鬼
“我有一个问题，”苟十三在街口付完出场费，在糖葫芦摊边坐下，“你不觉得，这个客服来得很蹊跷吗？”
“为什么？”
“这种奖励人工邮寄不就行了，犯不着送货上门，跟别动队查人一样。”
魏千秋眨巴眼：“那我哪儿知道，天威难测。我们升斗小民——你总不会忘了这游戏是上头搞的吧？”
十三摇头晃脑地叹气，把破瓷碗往脚边一摆。
“反正我就是提醒你一句，不该拿的咱们别贪，努努力总能赚到的。”
“万一给得太多，卖身也不是不可以。”
“补你三十个马车票都算多了，还能给……”
他话音未落，瓷碗里哐啷一声摔下块指头大的碎金子，系统提示入账10金。苟十三抬头去看这位大头贵客，就见紫衫来客微微一点头，目光盯住差点蹦上台阶的魏千秋。
“你好。”
“啊，对对，你好你好，谢谢老板啊。”
“卖糖葫芦的这位，就是‘千秋雪’了？”
魏千秋无视耳边的口哨，半低着头含含糊糊应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在对面茶馆等你，”于夜露出个微笑，“请魏小姐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过来领取系统奖励补偿。”
她闷声不吭地点头，待于夜离开这处街角，走进一旁的系统茶楼里，才摇头晃脑地叹出口气，看也不看挤眉弄眼的十三，自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东西？”
“我就没有没听过的东西，说来听听——这就是那个送快递的客服小哥？原来你喜欢女装这种的。”
“我是说有句老话，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
魏千秋把糖葫芦和收钱匣子装好，将马车券递给十三。
“走了，去薅公家羊毛，养活咱们三个。”
她走得过于视死如归，十三多少从那个背影里读出点慷慨赴刑的意味，脑袋里琢磨一圈，起身撤了要饭摊子，往房顶上一翻，匆匆跑向隐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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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夜在系统处留下了魏千秋的角色id，是以她刚一进门，npc小二就迎上来，嘿然一笑。
“客人来了？您朋友已经到雅阁里坐了，您这边儿请。”
系统茶楼隔间千千万，一上楼就冒出个名牌，小二翻的是那张“夏至”，魏千秋啧一声，再抬头，面前变成张竹编的细条垂帘。
于夜的轮廓在后头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一点儿声响都没。魏千秋站在门外左脚右脚抬起放下，琢磨着哪只手抬帘子。npc可不管他们干嘛的，走完预置程序，转身就消失在楼梯口。
“魏小姐。”
“诶。”
“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听起来她是不会因为左脚先迈进雅间而被客服加入难缠黑名单了。
桌上很干净，一壶茶，一盘点心，是一口不吃也不会觉得浪费掉的分量。魏千秋觉得若是自己来干这事儿，大水壶里一桶白开水，就是最高礼遇了。
“我来发放您在门派驰援任务中没能正常领取的贡献奖励，以下告知内容将被存档，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特别回避的吗？”
她字正腔圆，背挺腰直，判官铁笔放在手边，面前再放两本册子，就差加个扫描仪让人“按指画押”。
魏千秋翘起二郎腿，从餐盒里挑出块蝴蝶酥：“没有啊，随便。这位客服妹妹怎么称呼？还有就是我那个幸运值的问题，你们总不能一直这样……都靠人工吧？好歹一些奖励是要正常发放的嘛。”
于夜在她的系统里添加了一条后台讯息，魏千秋快速扫完内容，按下确认，那些被卡在系统上的奖励很快就出现在背包里。
“我的工号21001，其余问题您可以向系统提交判定申请。”
她微微一笑，站起来。
“魏小姐，您是全息游戏的老玩家，应该知道《问剑》后续运行将完全交给它的搭建模板，人力只是一个监管员。”
她手上翻出一封以“千秋雪”id发出的玩家邮件，转递到魏千秋手边。
“这是您发给客服069的私人信件，内容是什么，我相信魏小姐自己也清楚。根据《网络平台安全管理办法》和《网络信息工作人员管理制度》，我们随时可以请您到总部面谈。”
“做生意而已——”魏千秋手一摊，“不用到这个程度吧？客服21女士？”
于夜颔首：“您的相关问题以后将由我全权负责，希望在《问剑》独立运转之前，能让您的游戏顺利推进。”
她十分友好地跟魏千秋握手告别，离开系统房间后，茶水钱也从她的游戏账户里直接扣除，以免贫穷玩家的存款雪上加霜。
魏千秋直到大街上出现了于夜的身影，才打开背包查看系统发放的驰援奖励。
说实话，这里面没有什么她能立刻用上的好东西。《问剑》的大部分游戏奖励都不包含装备，更多都是方便玩家自行交易产出的材料，以及属性加成物品。
她在地图频道嗷了一嗓子：“体质悟性加成的天罗布，有没有哪位用完了需要的？东城门马夫交易，换点儿身法装备，先到先得。”
魏千秋没走前门，从窗户出去，往于夜反方向走。她刚到马车点，巷子口摆摊的老六就先抢上了东西，传音入密发了十来条：“布留着，给你从老板那儿收了套全身法的，按价多退少补，怎么样？”
“你发财了？十二匹，单个市价一千金，你跟我朋友一场——准备把我打几折？”
老六一瘸一拐地从东城门内走出来，他从金钱互换流通开始，就肉眼可见地吹涨了好几倍，腆着大肚子挪得极其缓慢，到魏千秋旁边时，冬天的寒风里都冒出来半脑门汗。
“我能发什么财？我帮房子里那位神仙收的。喏，这是一套身法装备，除了首饰都齐了，算你一万三千，凑你这布数，就当一万二。怎样？老哥我可不跟你讲外道话。”
魏千秋将布交给他，又附上个一千金的小袋子：“钱货两讫，这一千金是给老六哥买茶水的。下次还有身法首饰记得第一时间叫我，好赖帮我留意点。”
老六眯眼一笑：“上次那个隐藏门派的线，我得了不少好东西，这点儿小事算什么。你和要饭的那个小狐狸，要是有什么好处，不要忘了我才是。”
魏千秋跟他打了两个哈哈，在信使旁取出囤了两三天的几份邮件，坐上马车，自往扬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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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七的门派驰援任务还没正式开始。扬州内外除了一大堆吹拉弹唱试手感的公孙弟子，就是披帛飞带转来转去的飞雪岛npc。
按道理，这个隐士门派以后会像新增的南禅宗、揽月台、醴泉刀宗、拜火教一样，成为玩家可自由选择加入的门派。但从论坛的反馈上来看，目前出现的飞雪岛npc，只会跟玩家谈论诗词歌赋以及海外景色，并没有给出任何有效信息。
魏千秋好似逛庙会一样，优哉游哉地抱臂穿行在人群里看热闹。苟十三这挪了窝的乞丐铺子，在这些热闹无比的“杂耍”里显得格外磕碜，碗里得下两枚铜板，十有八九还是他自己招揽生意放下的。
他微阖双眼，也没抬头看魏千秋，半睡不睡的样子，传音入密甩了过来。
“你收拾好了，小骗子？”
“嘘——什么叫小骗子，我买进卖出明码实价。你叫我来这儿干嘛，不去他们门派找祁七？”
“你来的路上没看见？”
“莺歌燕舞的，我都看花了眼——你想让我看什么。”
十三飞快抬头，挤眉弄眼地看她一下，见魏千秋一脸古怪地盯住自己，蹦起来一把收拾了东西，将背包里一块破旧木牌扔给魏千秋。
“你那两块带上了是吧？”
“齐了。去找祁七？”
十三一努嘴：“那儿，跟你从天而降的富贵客服站一块儿聊天呢。”
魏千秋下意识打了个寒噤，转头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祁七正兴致勃勃地和于夜站在一块儿，手舞足蹈地分享她们那个文艺歌舞剧节目：《弹棉花》。
“弹什么？”
“棉花。三个世纪前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现在收录于首都民间艺术博物馆里，有沉浸式体验馆带你直接感受当年这些艺人的工作环境。你又不是没读过书，应该知道这些吧？”
“我知道，但我不理解，”她叹气一声，“我们去哪儿等她？”
“我？我可请你喝不起茶楼——走了，去咏絮堤等她，小七给了她家的进入权？”
“咏絮堤？”
“公孙的弟子居，你没去过？不对，你不是有门派的吗？”
魏千秋这会儿终于找着点自己说来不算寒碜的话题，手一摊：“蜀山罗浮峰全山上下就我一个，我住哪儿不是住，没注意看地图。”
十三嘿然一笑：“那还是我丐帮弟子，天当铺盖地做床，全天下都能睡才是第一名。”
他们在扬州城内的门派接引人处传送到公孙弟子居前。祁七的这间小院一共住着六名弟子，数据只在院内互通，每个门进去的景色皆是一样。若是有那些富贵弟子给得起两份房租，那景致自当别论。
祁七的门牌在第三个，内里换开，也不过三四十平，游戏中人拿来歇脚绰绰有余。他两个进去，自己从背包里翻出来饮水和食物，在客厅坐好，等主人家从城里回来。
魏千秋将十三与自己组到一个队伍里，再将三块木牌拿出来拼好，二人耳中同时响起提示音。
“检测到隐藏任务‘蜀中秘闻’任务物品，关键道具收集进度3/4。”
另一块牌子在祁七那里，十三磕着瓜子，拿壳在旁边摆出个形状。
“幸好咱们发现那批人手里的狂暴丹来得路子不对，后面悄悄跟了他们两波，才在平顶山刷出来这东西。不然我还真舍不得把隐藏门派的线索钥匙给小六。”
“那个隐藏门派不就是那天顶上甩机关枪的？我们三个真要去做那任务，实打实羊入虎口，哪儿来的空刷他们金库。”
“羊？什么羊？”
祁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探进个脑袋，“哦哟”一声。
“你俩跟我这么客气，桌上的东西也不吃。诶对，老魏你要跟我说什么？我还在城里跟几个同事排练，结果你着急忙慌催我回来。我跟你说，我今天在城里遇到我们十诸城后面会调来的一个大佬了，很大的那种大佬。上次开会我们才共享完她的履历信息，没想到今天在游戏里遇到她视察。”
祁七进来抓起杯子喝完一口水，将房内仓库里的牌子拿出来，递给魏千秋。
“她说她今天处理了一个数据异常玩家的奖励发放问题，正好有巡查工作，过来了解一下游戏情况。诶，那个玩家不会是你吧？我觉得这游戏能找出半个幸运值比你还低的，都属于是游戏设计问题。”
她转手一拍苟十三的肩膀。
“别慌，十三。我们这个不属于内部机密，她任职的也不是保密部门。估计这两天你们下线补充营养液，只要开光网浏览，都能看到她的任职书。嗯？老魏，你拼这个令牌手抖什么？”
“我没手抖，”魏千秋幽幽地看她一眼，“我就是好日子到头，哀不自禁。怎么说，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哼，这不得靠我？”
祁七掏出三个大包袱往桌上一扔。
“副本时间流速我们上次进去试过了，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里面要是七天能把任务做完，出来最多两个小时。我们抓紧时间，能让祁七赶上驰援任务。”
苟十三打个响指：“正好，这游戏大主线任务应该就等公孙家的驰援结束，就该正式出现了。”
魏千秋略略颔首，将手中的最后一块木牌嵌进空隙处，合成一块的木牌在她手中滴溜溜转过一圈，“天人”二字从模糊花纹中浮现。
一道白光笼罩在同组三人身上，地上阴阳太极鱼浮跃而起，光芒散去，魏千秋再睁眼时，就是那不算陌生的战乱场景。
苟十三正要招呼她俩往前走，手挥到一半，猛然停住脚步。祁七正要询问，转头瞧过去，步子亦是一顿。
“你俩忘记路了？这只是古战场，又不是闹鬼的坟，还能魔怔了不……成……”
于夜半倚半靠地站在一根断掉的军旗下，像是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三个不速之客。而山坡上的魏千秋缓缓抬起双手，摁住了自己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