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微萍
2200年的10月15日，是个晴天。
十渚城街上寥寥无人，《问剑》的风靡让大多数人无业人员都来抢这个风口，幻想自己就是那个抓住了时代机遇的人。
魏千秋刚登陆进去没几分钟，系统的世界提示就响了起来：“《问剑》的各位玩家，现在是联邦历2200年10月15日上午十一点，我们将在线加装游戏货币与现实货币的兑换系统，兑换比例1:10，征收5手续费，有需要的玩家可前往各大主城官营钱庄询问。具体政策规定，已下发至玩家背包，请……”
公告还没说完，魏千秋身边的人都走了个干净，齐齐往城中涌去。她打开大地图看了眼，益州未开放的内城旁，那座一直关着门的宅子，这会儿冒出个金光闪闪的“钱”字，大抵就是主城新开放的兑换处。
城门口一个支茶摊的生活玩家探出脑袋看她一眼，笑道：“小算命的不去钱庄换钱？”
“没钱，不换。”
好友列表空空如也，祁七从前天开始就没上线，大概是在忙这个。上午也不是苟十三上线坐班要饭的点，魏千秋到交易行去把自己昨天下线前挖的几十个磷灰石挂上，记下背包内的钱数，在角落里下了线。
这段时间送过来的营养液，多得她拿来洗脸都嫌味儿不够香。倒空的瓶子们被粗麻绳拴好，从房梁一条条垂下来，养满了不用管也能自己猛长的杂草。
魏千秋开门签收无人机送来的新货——不知道上头哪个缺德货订的，这次是新款蓝莓口味生发营养液。废墟底下有摩托声，她随手选了一瓶往下面扔，摩托艇上的人窜出来接住，喊一声“谢了魏老板”，又消失在碎房子里。
紫蓝色液体和植物们的绿色混起来略显诡异，魏千秋打开窗户的过滤器，紫外光透过横过来的瓶体，在地板上投下与铁球们相似的花纹，这次特别在尾巴上留下了四个字——“阅后即焚”。
她把碎片用高温熔成纤维球，抛进堆满了营养液箱子的地下仓库。光脑上已经被预定下半小时后从十渚港出发前往首都的飞艇航班，甚至还贴心的准备了首都一层二环内的单人睡眠舱，以及一束白雏菊。
魏千秋哼着歌给自己找好一套便装，设下72小时强防护，从软梯滑到街面上，慢悠悠地往不远处的十渚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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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白崖山烈士陵园。
魏千秋怀抱新鲜的白雏菊，压低帽檐，在光脑上开启了面容模糊装置，顶着周围不断投射来的打量目光，大大咧咧地走进了陵园。
夏笙的墓在高处，从那块山崖走下去，是一片两亩宽的草地。魏千秋目不斜视，甩着花绕过她，直接走向了那块白玉雕铸的纪念碑。
这是2078年，南太平洋海湾保卫战中牺牲的夏国战士纪念石。魏千秋把花放在一位魏姓烈士的墓前，转身到开阔的草地上坐下，打开了光脑的加密通道。
一串代码很快申请链接，她清清嗓子，接通过来。
灰白无光的页面弹射而出，失真的声音带着些叹息：“好久不见。”
魏千秋笑起来：“您唉声叹气个什么劲？我还以为这是要世界和平了，不需要我们这些人出现，正准备去找份工作呢。”
“哼，你要稳得住工作，我名字倒过来写。过两天还得找人去给你送牢饭。”
“那就得仰仗您老啦，下次换个味道好点儿的营养液送，您知道我不爱吃甜的。”
对面的声音骂咧两句，最后应了声：“知道了。”
魏千秋按下指纹，打开隔音立场和口型屏蔽，仍是笑着：“您真不给我在游戏里加点儿补偿？”
“你和你那两个小朋友，都快把人货币库掏下去一块肉了，还需要我给你找补？”
“外快是外快，工资是工资，”魏千秋双手合十，“我们夏国不行骑士主义这套。既然是杀了我们其中一个就能直接兑钱，等级越高价格越高，那我们刷小姑娘二十遍，赚他二十万，这是合法收入。”
那边的人嗤笑一声：“你找我没用，我不管这块。”
“哟，换头儿了？您真舍得。”
“你舍不得？”
魏千秋“哎呀”一声：“我敢吗？我什么身份啊？都说您是老鹰，敢把亲儿子往山底下踹的。可我知道，您呀，就是守着一筐蛋的老母鸡，手上的崽子，哪有真飞出去了的？不了不了，那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可是精打细算绝不吃亏——我可高攀不起。这游戏就当我吃亏，吃亏是福。”
“就你这张嘴，真是轰成灰了都能巴巴的。”
他俩又闲谈了数句，魏千秋从光脑后台放进来一个入侵代码，设了个小墙刮掉它一些不主要的语句。
外人看来，就像是她的光脑系统出现了问题，面容时隐时显，声音若有若无，零零碎碎的音调却又难以拼成完整语句。
直到魏千秋关掉视频通话，从地上站起来的一瞬，才有一道声音真实地传入空气里。
“evolv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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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泛夏国地区一共有192例游戏无法登陆的情况，反应都是无法接入，我们各个驻地的检测人员……”
别动队的第三会议室，现在被改造得像个“茧房”，全息舱排满地面空间，上方的光屏则链接起主服务器，每十五分钟更新一次主机数据。
小勤务兵是去年夏国征兵时新招进来的，他没摸清这个突然空降的上级的脾气，不敢多说话，念完通讯，将核实后的数据传到于夜光脑上，亦步亦趋地闭嘴跟着。
于夜的光脑上叮当一声，后勤发过来一条视讯：“下午好，上尉。”
“下午好。”
“我们这边收到一份您的实体快递，发件人是白崖山烈士陵园的花房。一卷已经停产的k牌录像盘，检测正常，没有危险。内容物是截取的一段天网视频，请您指示。”
“销毁……”于夜脚下一顿，“销毁，数据传给我。”
那卷录像带化为齑粉，于夜接入天网后台，将录像时间点的数据接过来——那是对陵园内部的监控，一个女人躺在草地上，她开着面容模糊系统，看不清脸。于夜直接将精度拉到最高，那人的脑袋占满了整个光脑屏幕，解除立场的一瞬间，一张熟悉的脸从于夜的眼前晃过。
小勤务兵看她停下脚步，立刻站直身子：“上尉？”
“安排一下，我明天去一趟白崖山。”
她给这段视频加了个聊胜于无的屏蔽码，给林士渠发过去一条信息，答应今晚到他家吃饭，又将截取下来的人脸数据传过去，关闭了接受口，走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
距离特别行动队办公大楼一百公里，三百二十一米的地下，魏千秋正跟着大腹便便的男人穿过如同虫巢的地下商城。
“哇，你不知道的，一层二环茧房酒店，就只有我们家是最干净的。你玩《问剑》不啦？我们舱里有便携连接舱，官方认证，不会盗取私密信息的。”
魏千秋笑眯眯地从外套里掏出一瓶劣酒给他：“谢啦，老哥。我不需要其他服务，你让我睡个觉就行。京城太贵了，我消费不起，你担待。”
“阿哟——”男人摩挲着瓶盖，“你这样的年轻人少见的啦，没问题，你睡觉就行。我们这一块混江湖也是要面子，讲道理的。”
他摆摆手，跟着他们的七八个人又多过来两步，给他瞪过一眼，垂头丧气走开了。
这处茧房的确巨大，专供给魏千秋这种外地人住的地方稍微空出来一些能走路的地方，剩下的都是一间间生态舱。她没带别的行李，自己拆了一块清洁胶囊在水里膨开，擦干净手上的气味就躺了下去。
枕头边有个细缝，是光脑端的接口。魏千秋设置好半小时之后的闹钟，接入《问剑》id码，眼睛一闭，加载进去。
劣质端口的沉浸感并不够，角色人物走起来有些滞涩，魏千秋也不着急继续去做后面的主线任务，看祁七和苟十三都在线，发过去两条飞鸽传书的慢消息，坐在茶水铺子边开始整理自己的背包。
她跟苟十三一起刷了祁七二十遍，两天就扫了对面二十万游戏金币，按照这个兑换比例，正好两百万。魏千秋一乐，怪不得那边着急忙慌地撤了悬赏。
这笔钱他们在追杀结束当天就分掉了，祁七拿了八万金，他俩分了剩下的，一人六万，就算扣掉手续费，也有五十七万。联盟通货膨胀得厉害，这点也就够她换台新机器。
魏千秋把算命的幡子立出来，打开了属性界面。
玩家id:06080
游戏昵称：月下雪
等级：33
趁手兵器：剑
门派归属：蜀山剑派罗浮峰
称号：清隐
属性：
体质：70
流云剑心：18（90）
踏云：13（133）
云珠功：18（90）
悟性：80
健康：60
耐性：67
剑心：50
金钱：7砖3781金7银0铜，探索值：2400
蜀山中阶剑法已经成了大部分蜀山玩家的标配，江湖上的各种功夫也开始冒头，三十多级已经成了常态。
他们的主线任务推到现在，都隐隐指向即将开启武林会的天人盟。益州城前阵子刷出来一批行医治世的npc，洛阳则是下山化缘的和尚，扬州多出来一批招揽生意，自称归元商会的神秘客商。
论坛上都在猜测，这是要开新门派或者新剧情，前阵子还有不少玩家号称找到了叛出门派的方法，只是任务没办法继续往下做，有来有回，讨论了数万条。
魏千秋忍着这种沉浸度过低带来的不适，将东西存进仓库，加了生物密码，正准备下线时，祁七的传音入密响起来。
“魏千秋！你终于上线了，我刚刚去带新人了，才看到。”
“我还以为你发财升官，不准备理我。”
“我没有——”祁七说道，“我前两天放假度假去了，今天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加班。今天好几个玩家被踢出去，我们后台监管发现是脑电波波动率达不到对接要求。但他们就是想要一笔补偿，闹得我们……我晚上过去看你了，你不在家。”
“我在首都。”
祁七从传送点跑过来，递给她一份门派特产：“我也去了首都！我妈给我在月老院注册了账号，非要我过来看看。扶贫办听说这个，给我放了半个月的恋爱假，我正好闲下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首都特产？”
“肉脯。我没想到这个人是认识的，他在首都这边的公司负责提供中心层的新鲜粮食——味道还不错，说是新产品。”
魏千秋一眨眼：“我眼睛好痛，我要下了。”
她赶在祁七一脚踹过来之前断开了链接，退出来时正好是这家茧房的广告页面，底下状似客气地希望顾客写下改进意见。
魏千秋吹了声口哨，在一定会被看到的留言上龙飞凤舞地留了一句。
“快给我分配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