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仇怨
魏千秋向下压压手，高举双手，慢慢从树林里走出去。
“师兄误会了，我是，我是蜀山弟子……本来做剿匪任务。没想到……”
她目光越过令狐，看向倒在地上的人。山寨寨主身上的血慢慢变淡，再有几分钟，就要被系统刷新，而那几个人死了回最近的益州复活点，紧赶慢赶也要十五分钟。
令狐微动，挡住她的视线，笑道：“原来是蜀山派的师妹，我看你面善，说不定哪里见过。莫慌，你就跟我一道回门派吧。”
魏千秋战战兢兢，来回看着高矮蒙面人，慢吞吞地往下走。苟十三给祁七使个眼色，祁七把琴收回背包，两个人趴下来，缓慢向一旁挪去。
她踩空一脚，往山下猛地滑了一截，高矮个立刻举起□□对准她脑袋。
“搞什么把戏！令狐，这么个小东西，杀了就算。夜长梦多，你还留着她不成？”
魏千秋慌忙往地上一蹲：“我什么都没看见！”
矮个搭上箭矢，余光扫向站在中间的令狐。
令狐将手扣上剑柄：“师妹看到了什么？”
魏千秋从缠腕内里翻出轻身丹，握在手里，高高举起：“师兄，我，我不过是个入门弟子。这是我在大殿里捡到的，献给师兄。”
“她果然都听到了！”
高个立刻射出□□，魏千秋就势用力，往右边一滚，左手将轻身丹塞进嘴里，右手从左腰拔出弟子剑，格开紧随其后的另一支箭。
山寨箭楼顶上响起琴声，令狐面色一变：“怎么有公孙家的？先杀了那个弹琴的！”
箭矢未到，一团绿球从上面飞下来，令狐拔剑一劈，里面裹着的马粪立刻飞溅开来，洒了他们满身。
苟十三从上面探出头：“最烦装逼的人，你爷爷我今天就来教教你，什么叫江湖道义！”
人随声动，“义”字刚落，苟十三已从上面窜了下来，棍子正要挥到矮个儿脸上，千缕白丝绞上来，拦住了他去路。
扁担从墙上跳下来，嘿嘿一笑：“还有送上门找死的？”
高个这会儿已经退出去三四丈，冷声道：“都杀了，三个没名没姓的小玩家，还能翻上天？”
苟十三棍子一甩，从包里又掏出一根，反手挡住扁担，喝了口酒：“你喜欢当瘸子？那就送你了。爷爷我的棍子，今天打的就是你们这些恶狗！”
他这会儿才显出自己的几分真本事来，一人扛住扁担拂尘两人，身法腾转挪移，十分畅快。
魏千秋自然是挥剑迎上令狐，对方用的是中阶武学，她不敢托大，上来就用了流云剑，不求给令狐来点儿什么伤害，就仗着这三颗轻身丹还在时效内，给祁七争取点儿时间。
高个的□□擦着苟十三的脚边过去，他打了个滚，朝顶上嚷：“你好了没啊小公务员！再不弹完我们都快没命了。”
祁七音符一跳，几个在箭楼软梯往上爬的人身形一晃，掉下去。她在顶上大喊：“催什么！我弹琴不出声就算了，那么长的曲子，我不要读条的啊，等着！”
令狐大惊：“不好！”
矮个□□刚飞上半空，方才还微不可查的细小琴声，如同加了扩音器，陡然震出一道音浪，《平沙落雁》的曲调霎时间蔓延开来。
高个抬手从地上捡起两团软泥：“堵住耳朵！”
令狐使出一招“霹雳无形”荡开魏千秋的剑，切下两块衣角，勉强堵住耳朵。扁担和拂尘无处可躲，琴声渐高，他俩动作缓下来，站在原地，如同失了神志，不再动弹。
魏千秋和苟十三趁势欺上，她方才没讨着什么好，这会儿不敢藏私，换上了流云剑。剑方出现在手里，令狐眼睛一亮，立刻提剑迎上。
“几位不要藏私了，这人手上恐怕有隐藏武学，不能留着她！”
一声口哨从高个嘴里传出，远处拿着刀的几个人吃下个什么东西，不多会儿，变得和那头目寨主一般，眼神赤红，当先朝上面弹琴的祁七冲过去。
祁七琴音一变，又是《阳春白雪》，队内三人内力流转加快。十来支箭直冲向她，祁七抱着琴往后一倒，半空里运起轻功，扛上琴就往魏千秋那儿跑。
苟十三棍子一转，替祁七挡下几支弩，转头问她：“你跑什么？”
祁七从琴格里头拔出剑，甩个剑花：“读不了条了，先打了再说。”
高个一声哨，就跟蟑螂生了鞘，一口气叫过来十二三个人。祁七这会儿没空掏琴，她自己又不是魏千秋这样的练家子，看苟十三的手法，也不是什么没练过的普通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就混在两人中间抽冷子，三人边打边退，慢慢往门口去。
令狐一剑拍在扁担和拂尘的肩膀上：“还愣着！人都快跑了。”
那两人面红耳赤地转醒来，恨得咬牙切齿，腾身一步，越过那些半疯模样的黑衣人，寨门前拦住了魏千秋三人的去路。
苟十三在队伍频道里小声道：“怎么说？我们跑不动了。”
魏千秋看一眼自己的buff，轻身丹还有两分钟。她剑尖荡开劈过来的扁担：“你帮我挡两分钟。”
“你要干嘛？”
“临走了不得再给令狐来两刀？”
她呲溜从人群里窜走，几步就跨到令狐面前。流云剑胜在快，令狐刚抬起剑，魏千秋的剑尖就逼到了他眼前，他勉强往后一躲，剑尖在他眉心刷开一条伤痕。
全息网游都求真，他脸上这块疤除非有生活玩家做出的药膏去愈合，或者直接死亡重开，都会一直留在他脸上。
这人瞧来就是个好面子的，哪里吃得这样的辱，气得运起混元一气功，猛然往后一撤，浑不管魏千秋身边还有自己的人，朝高个一挥手，如雨飞箭立刻铺洒下来。
旁人若是见到这阵仗，少不得要往旁边躲躲，魏千秋反其道而行之，朝令狐猛冲上去。那两个人这会儿已从高楼上跳下来，矮个子手上飞出四五个铁球，在魏千秋身前爆开。
高个抓住令狐：“死瘸子手里的人来了，走，不能待了。”
一柄长剑从烟雾里穿过来，直直刺中令狐胸口。苟十三从人群里嚷了声：“跑什么！吃你爷爷一招从天而降的酒坛子！”
矮个抬弩射碎酒坛，和高个一左一右，架起双目圆瞪，不停往外吐血的令狐，手中硝烟飞弹连连射出，在一片白雾中没了身影。
那些被叫来的人就像失了主的召唤兽，纷纷停下动作，任由祁七的剑和苟十三的棍子打在身上，不多时，还能动弹的人，如潮水般瞬间消失在山寨中。
魏千秋连声往外呸着从烟幕里走出来，她身上那套蓝白色的太清袍已经变成破破烂烂的灰团子，道冠不知道崩到了哪里去，头发蓬着，乱七八糟。
她拿衣袖擦着流云剑，抹一把脸上的烟灰，骂骂咧咧：“什么东西，打人不打脸，还扔这些。”
祁七从苟十三身后跑出来，看得直乐：“我俩还以为你被炸没了。”
魏千秋捡起一块□□碎片，箭头上有个漂亮精致的羽毛标志，不像是玩家锻造的手笔。碎片无法收进背包，她只好记下花纹，将它扔到一边。
“是没死，就是多了个buff。”
“？”
她看着自己属性界面多出来的那个东西，深深叹气。
“破伤风：被陈年老铁刺中肌肤，罹患破伤风，请玩家尽快诊治，以免中毒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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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渚城。
后勤a组都站在码头等飞艇降落。方谦光脑里装着十渚城属性异常玩家的资料，要重新立档备案。
他们这一趟没什么特别的收获——至少从月环基地的角度来说，这些人还算不上重要，他们在某些方面比人类的平均值略高，可还不到能称之为“奇才”的地步。方谦并不太适应十渚城的安静，轻轻用脚尖叩着地面，读数时间。
三分二十三秒，月环基地的运输舰抵达十渚港。
队里有个小年轻笑起来：“方组，听说夏队这次跟我们一起回去？夏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咱们今天能见着真人了？”
方谦反手拍在他额头上：“夏队回来探亲的，你少说两句话，别惹她霉头上了。我可在她手里保不住你。”
“那不能吧？”小年轻嬉笑，“基地里谁不说夏队人美心善的，而且夏队正好是后勤出身，又不是九哥那种杀出来的，不至于吧。”
“至不至于，你自己试试。出事儿，我可不管。”
他们一行人谈笑着扫了生物信息，沿着舰桥向里面走。方谦刚走进主舱，下意识双脚一并，手放在身前行了个军礼。他身后的小子们不明所以，却都还乖巧，忙跟着行礼，偷偷拿眼去看。
“上尉。”
于夜抬头向他招招手，露出个微笑：“怎么样？”
“收获不大，没什么特别的，就当是公费放假了。”
方谦放松下来，走到她身后的座位上坐下，将光脑内容投射到舱前的屏幕上。
“四个力道异常的，都只是力气大，但是脑电频率跟我们的要求相差较远。我们在十渚城用改波仪进行了干扰，他们对‘乾坤’的反应不大，暂时放在e类。另外有几个……”
于夜一边划着光脑上同步过来的资料，一边微微动着耳朵，向方谦示意自己在听。等到方谦停下来歇了会儿气，她才又道：“暂时没发现b级人员吗？”
“……没有。倒是有一个，我们有点儿摸不清。你看，于队，这个幸运值1的玩家，我们去查了她的数据，这个数值是因为她非法入侵数据云海，导致信息载入异常产生的，和她本身没有别的关系。”
“抛开这个，她的身法起始点很高。”
“没做干扰？”
方谦一摊手：“她给自己房间外面装了咱们去年淘汰的那批警戒系统，我们没想着这个，这次带的改波仪不够精密，会触发报警装置，下次再来吧。”
于夜点点头，关闭了舱前投影。方谦嘴唇动了动，搓搓手，还没说话，她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合上了前舱与后舱之间的门，把a组的士兵隔在了门外。
“说吧，还有什么事？”
方谦把魏千秋的资料投射出来，这份更详密的材料，是他们直接从扶贫办和城建处整合来的。魏千秋假身份上的照片被更替成她本人，“包白云”这个虚假姓名，也从祁七上报的扶贫资料和她周围住户的天眼监查视频中，换成了她常用的“魏千秋”。
于夜在看见她照片时恍惚了一瞬，很快就镇定下来，手指轻点着魏千秋的脸：“有人克隆夏笙？”
方谦本来有些忐忑，听她这样一说，反倒是笑出了声：“她和夏队还长得有些不太像，真是夏队，我哪儿能还站在这儿和你说话？”
于夜颔首，没说话。倒也的确如此，若真的是夏笙，她只怕不会在这艘飞艇上看见方谦，只会看见月环上那些人，抢了艇从月环上下来，再去烈士陵园挖了夏笙的衣冠冢，最后架着人再跑回去。
关禁闭、吃处分、坐大牢、军事法庭，这些东西，吓不倒刀山火海里走出来的人。
她关掉了魏千秋的资料，看向方谦：“什么情况？”
“这个幸运1，我们去她家看了看。一开始我也奇怪，她长得和小笙真像——回去之后我就查了她的生物数据。今年年初，扶贫办才采集了贫民窟的生物材料，我直接和数据库里小笙的材料比对了一下。”
方谦把那份黑出来的材料印给于夜，叹气道：“没一个能比对上的。这世界上长得像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我太久没见着夏笙了，才会那一瞬间觉得，好像她活过来了一样。”
于夜不置一词，将夏笙的材料存进加密库，转了个话题：“我下个月可能会回来这边，你们什么打算？”
“别动队？”
“嗯。”
方谦深深地看她一眼，点点头：“也好。我们再说吧。”
舱门打开，于夜扫了虹膜，往观景舱走。她在门口稍稍停下脚步，侧脸看向那些低着头偷偷打量她的，稚气未脱的少年士兵。
“好好休息。”
舱门合拢，阻隔掉那些亮起来的视线，将她独自围拢在渐深的宇宙底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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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千秋用瓷碗拍开一支飞镖，把碎瓷片拢巴拢巴又揣进兜里。
祁七把碗里的一点儿泥渣挑出来，看着客栈外张望的人叹气：“不是吧，没完没了，什么情况，能不能让人吃饭了。我真是受不了了！”
苟十三从二楼翻下来，递给她俩一张从布告榜上撕下来的通缉令。
“你俩不看江湖悬赏榜的？这模样，id虽然不明，但杀我们三个一次，能跟发榜人那儿换300金，没上限。哎呀，这一夜之间身价连城，能吃饭就不错了。”
祁七咽下米饭：“还有这好事儿？”
“这也是好事儿？”
祁七拍拍魏千秋：“我跟你说，我们老大内部绝密消息，等三个月扶贫期一过，游戏资金转现实资金的系统就会开放，一金等于一联盟币。他要是没上限，反正我这个武功都是门派武学，不然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就反复重生，你们就反复换钱？”
魏千秋反手扔回去一根木棍，看向外面聚集来的人群。
“我觉得赚钱之前——”
祁七看向她，她跟苟十三对视一眼。
“跑吧！”
两人忽地合手掀翻桌子，扔向门外，一左一右，架起祁七，在门外涌动的江湖玩家冲进来之前，消失在窗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