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药材
一下车,绿意映入眼帘,与北郊和都城不同,即使是冬天,南岭依然草木繁盛。
玘走在通往城门的小路上,抬眼环顾两旁挤占道路的树木,又顺着树的枝干抬头看向树枝、树叶,郁郁葱葱像是一把大绿伞,也像云华头上的竹编斗笠。
以前就常听嶙说南岭气候湿润,四季不分明,而今北郊已白雪皑皑,而南岭却仍如春天般温暖,玘边走边脱去外衣,只留薄薄一层隐隐约约可以看得见肌肤的云纱挂在肩上。
师尊拿着黑影掉落的剑走在前面,对眼前的景象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站住。进城所为何事?”守城的绿衣侍卫看着师尊喊道。
玘的眼神被喊声惊着钉在城门方向,看到城头上写着“宁越门”三字,随后便听到师尊的声音:“这位大人,我与妻子二人听闻南岭有治病仙药,为救家中母亲,特来求医问药。”
玘看着师尊,怒气窜上喉咙,想要反驳却说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将气咽下。
“见你们衣着不凡,可是都城之人?”绿衣侍卫又问。
“大人好眼力,正是。”师尊作揖说道。
“看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是千里迢迢连夜赶路所致,你们都是有孝心之人,进城右拐直走一百米,尽头再左拐直走两百米,听到有犬吠便看到一家草药铺子,那里有南岭最齐全的草药,你们也不用再费心到处打听了。”绿衣侍卫指着城门方向说。
“谢谢这位大人,有了你我们可是少花许多时间呢!”玘拱手作揖道谢绿衣侍卫,随即跟在师尊后面。早就听嶙说南岭的人都很好,却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刚踏入南岭城门,玘就将先前的气都撒了出来,埋怨地说:“现在师尊可是多了炎月这个老母亲了呢!”
“炎月不也是你的老母亲了吗?”师尊双手交叉在胸前转身看向玘笑道。
“你。。。。。。”玘用手指着师尊,气得说不出话。
师尊转身走在前面,仰头大笑起来。
玘立刻跑上去,用力拉住师尊垂下来的衣袖,又踮脚跳起想要用手捂住师尊的嘴。
左拐后,玘看见道路两边全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每走一步就会有“行行好”的声音,此起彼伏。快到道路尽头的时候,道路右边的一位母亲正抱着不满一岁的孩子在喂食母乳,母亲已面容枯瘦、摇摇欲坠。
“小心。”枯瘦的母亲终于抵抗不住饥饿,晕倒在地,玘快步走到她身侧用手垫住她的头,她的头重重砸在玘的手心上,猛烈的撞击将玘的手背按在地上摩擦。
“啊。”刺痛的感觉袭来,手背似乎已被成千上万颗尖锐的小石子刺破表皮,女人的头重重压在玘的手上,稍稍移动,小石子就好刺入得越深。
一直在看左边的师尊听到声音后,连忙赶去扶住母亲的头,玘才有机会将手抽出,她甩了甩麻掉的手,一些细碎的石子随之散落,又忍着疼痛将手背慢慢翻转,玘的手背如雪,血管破裂之后,血向两边蔓延,受挤迫的手指微微泛着粉红,玘凑近一看,较尖锐的石子固定在手背上,甩也甩不掉。
“你的手。”师尊边说边扶起女人靠在墙上,随后喂了些吃食。
“没事。”生理疼痛所产生的不由自主的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但很快就被憋回去。
玘蹲下将女人的衣服收拾整齐,抱过她手中的婴儿,示意师尊:“有劳赵兄,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师尊白了玘一眼,就蹲下抱起女人跟着玘继续前进。
“汪汪汪。”不到五分钟,听到有犬吠。一间简陋的草药铺子出现在面前。
“这么简陋,真的什么都有吗?”师尊摇摇头说。
“若是不信,客官还是请回吧。”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玘和师尊转身看向前方,却不见人,再低头,方见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孩。
“这位小大人,我们并非不信,你别听他胡说。”玘抱着手中的孩子蹲下,看着小孩的眼睛说。
小孩不作声,扭头走进草药铺子。玘和师尊也跟着走进去。
走到掌柜台前,孔武有力声音传来:“请问两位是?”绿衣掌柜打量着师尊抱着的女人,又打量着玘抱着的小孩,皱着眉头发问。
“这是刚才在巷子晕倒的妇人和她的孩子。还请医官相救,我们定会付钱。”玘转头看向站在后边的师尊,掂量着回过神来回答。
绿衣掌柜指了指旁边的床,示意师尊将女人放在床上,随后又命小孩去取一些药物。玘抱着孩子坐在床边,让孩子朝着女人的方向,她心想这样女人醒后便可立即看到孩子。师尊放下女人后则向后退几步靠在门边,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
“只是饿晕,给她服用些补气血的药物即可。”绿衣掌柜翻开她的眼睛仔细查看,“你过来把她扶起来。”
“对,说的就是你,小白脸。”看见师尊还愣着站在原地,绿衣掌柜补充道。
“我?”师尊看向坐在床边的玘,用手指着自己说。
玘点点头,让他靠近。
师尊双手抱在胸前,走进床边,托住女人的脖颈和腰部,把她的身体支在床屏上。
绿衣掌柜右手拿起小孩端来的小药丸,左手捏开女人的嘴塞进药丸,随后又端起床头的水放在嘴边吹凉。
“你们肯定是外地来的吧。”绿衣掌柜轻轻将勺子沿着女人嘴边送进,水溢了出来。
“我奉劝你们还是别再救了,你们是救不完的。”绿衣掌柜用手绢擦了擦溢出来的水。
“可你不还是救了吗?”怀里的孩子被声音吵醒,在玘怀里动来动去,玘轻拍孩子。
绿衣掌柜瞟了玘一眼没理会,继续解释:“南岭药材丰富得益于气候,但天气日渐炎热,经常突发洪涝灾害,近几年粮食收成骤减。南岭侯虽心系百姓,但也难违天意。缺米少粮,饿殍遍野,百姓苦不堪言,这种情况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之前就听说南岭灾害多,未曾想竟如此严重,已经持续好几年了吗。”玘久居宫中,关于南岭的事,都是从嶙那得知,贵为公主锦衣玉食,身在都城不知百姓疾苦,她很愧疚。
“早些时候还好,还不至于没有收成。就是最近几年,也不知怎地,灾害愈加频繁,加之徭役繁重,好的都拿去供给都城了。不供给又怕都城起兵,引起战火,到时更是难上加难。”绿衣掌柜喂完碗中的水,将碗放回原处,看向玘。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枯瘦的女人用尽全力,声音依然微弱。玘赶忙把孩子放在她身旁。又想起刚才受伤的手背,抬起一看,伤痕已经不在,拨去石子,只有血迹还能证明着受过伤的事实,玘低头疑惑,但暂时也没时间多想。
“是你们救了我?”女人问。
“你得谢谢这两位大人。”绿衣掌柜大声说完,便叮嘱小孩看店,自己回后屋熬药。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女人用枯瘦的脸对着玘和师尊,拱手道谢。本就枯瘦的脸在夕阳的照射下显得愈加暗黄憔悴。
“我得走了,今天还没乞到食物。”女人边说边抱起手中的孩子将身体移至床边。玘伸手想去将她扶起。女人借助玘的手臂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单薄如纸的身体。
“天也快黑了,我们这里有些食物和银两,你就先拿回去吧。”玘看向师尊,让他从包中拿出吃食。
师尊拿出一块递给女人,玘大声说:“怎么这几天我吃了这么多东西吗?现在只剩这么一点了?”
师尊叹了口气,摇摇头用口型告诉玘:“你不用吃吗?”
但玘执意要将三分之二的食物和银两给女人和孩子。师尊执拗不过,只好慢慢悠悠从包中再拿出多份的食物和银两给女人。
“这怎么好意思。”女人拱手拒绝。
绿衣掌柜从后屋出来走向药柜拿药:“哎,人家不要就不要勉强,人自有命数。”
“你就收下吧。”玘感到疑惑,没有理会。
但女人还是拒绝,此时孩子哭起来了。
“你不吃,孩子还要吃呢。”玘继续劝说。
女人最后还是收下粮食、没要银两,走出草药铺子。目送女人走出草药铺子后,玘走回柜台。
“是该回来结账了。”绿衣掌柜拿过手边的算盘。
“共九两银子。”向上向下拨动算盘上的珠子,价格一下就出来了。
“其实我们到这来还有其他的目的。”玘看着算盘上的珠子说。
“你们不会是不想给钱吧。”绿衣掌柜提高音量。
“当然不是,我们还想拿其他的药材,再一起给钱。”玘抬头看向绿衣掌柜摆手说道。
“什么药材?”绿衣掌柜声音柔和许多。
“广巴戟、良姜、春砂仁。”玘说。
“良姜和春砂仁我们这都有,只是这广巴戟,整个南岭只有后山才有,这要等师傅回来才行。”绿衣掌柜解释道。
“那师傅大人几时能归,我们能等。”玘说。
“太阳已经下山,快了。”绿衣掌柜看向门外的落日说。
“小绿,帮我拿今日割的新鲜草药去后院晾晒。”院外传来一名成年男子的声音。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好嘞,我来了。”小绿跑到门外接过男子背篓上的草药。
男子用手整理衣袖,把粘在身上的草叶拂去,抬头走进堂内。
“这位就是师傅大人吧。”玘起身问道。
“在下谢蕴,请问二位是?”男子素衣白袍,气质干净,与平常印象中的医官不同,不曾想竟是个看起来还未及冠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