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粉色
日日是好日！
曲子述提着她的小白鞋往出租屋里走，心情简直要飞到大气层上面去。
什么叫天上掉馅饼，她这就叫接了个天上飞来的大饼。
然而刚一进出租屋的门，她发现事情不对劲。门口的鞋柜倒着，几双旧鞋被压扁了。厨房里面的东西被扔得乱七八糟，地上有她剩了没用完的调味料。
进贼了？
偷她的东西可以，别弄乱啊。
她艰难地跨了进去，只见里面有一对男女在翻她的东西，还拿着手机拍视频。
“陈姐？你们怎么进来了？”
来人正是房东。曲子述脸色煞白，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小曲你没逃走啊？”
逃？
如果说刚刚她被天使插上翅膀，在云端里飞翔；现在她直接被一个人拿着平底锅敲醒，告诉她清醒点，这里是人间炼狱。
人活在世，好像都不配听一句好话。劈头盖脸，谁都可以指责。
“什么叫我逃走？”
“该交下一个月的房租了呗，你又没交。我看门也没关，就进来了。你看里面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有，我以为你垃圾也不收拾，一个人逃了。”
“我还有押金在您那儿！我逃什么逃！”曲子述明明很气愤，可是一张口竟然有些哽咽。
她虽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但拥有的也不是垃圾！
如果这个时候真的能逃走那就好了。
“你你你别激动！那你续租还是不续租？每个月25号交下个月的房租，你看这都28了。”
曲子述咬了一下嘴唇，使得唇色更加苍白。她现在有工作了，兜里有两百块，卡上有100103块钱！她有钱，怕什么。
曲子述极力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说道：“你把我东西都搞坏了……”
站在一旁的男人不乐意了：“你这些东西一看就不值钱！你休想来糊弄我们夫妻两个！别想索赔什么的！”
“能不能听我说完！能不能！会不会听人讲话！”抑郁症患者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曲子述罕见地吼了起来。她提着自己的小白鞋，一边举着双手，一边跺脚，“你们是不是搞乱了我的东西！该不该道歉！还有！就算我不续租了，还没有到月底，这里就还是我租住的地方，哪怕你们是房东，也没有权利擅自进来！”
她很是激动，脚下一不小心踩上一包塑料袋装着的衣服，袋子滑溜溜的，她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到了一旁的衣柜。
换季的衣服只能用塑料袋来分装，看起来的确有点像不再用的破布。
她撞上的说是衣柜其实房东提供的很简陋的一个架子， 一碰就倒了。东西稀里哗啦落了下来，柜角砸上曲子述的脑袋，她几乎被砸得眼冒金星，再也爬不起来。
什么啊，吃了五花肉，喝了香菇瘦肉粥的身体，也无法抵挡倒落的烂衣柜么？
曲子述一边笑，眼泪忽地唰唰唰掉了下来。她看到装着小白鞋的袋子也被摔在一边，不由得悲从中来。
房东夫妻两人瞠目结舌，互看一眼。女房东打了一下她老公。男的嘴里念了几句，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包。
这个钱包呈四角，有些方正。钱包打开，里面有两个小袋，一边装着一串出租屋钥匙，一边装着一叠现金。
他掏出一沓现金，从里面数出六张来递给倒在地上又哭又笑的曲子述：“你……押金还给你。这个月到了你就搬走吧。”他见曲子述整个人被压在柜子下面，又是哭又是笑，像是个疯子，于是胡乱地把钱塞到她的手中。
出租屋里住的是人是鬼，作为房东他们也不好评判。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老婆，两人对了对眼神，准备离开了。他们见过太多苦命的人了。他们的这个出租屋是隔断出来的，由一个三室两厅改装而来，里面足足住了五个人。一个单间收费六百一个月。尽管已经很是便宜，但连这种单间都租不起的年轻人也有。
不要把光着脚走路的人逼得太狠了，这个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走了两步，房东大姐叹了口气，掏出两块红色的钞票加了上去。
“姑娘，未来还长得很呢。”方才还在翻箱倒柜，口吐恶言的她竟说出一句鸡汤来了。
快走吧。曲子述想说，但是她张不了口一般，只是在那里发癫。
又哭又笑，有时候也挺可怕的，不是么。发癫还能激发人的善心，这还是头一遭。
曲子述摸着这一叠钱，大脑竟罕见地没有什么想法。若是再早些年，她一定会把这样的钱当做是对她的施舍，然后把钱猛地往空中一扬，或者直接砸到这对夫妻的面门上！
她不需要施舍，她要尊严！
然而现在的她已经说不出这种话了。
曲子述爬了起来，摸了一下额角，那里没有流血，但真的很痛，她龇牙咧嘴地忍了好半天。
她捡着地上的行李。明明是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犹如垃圾。她把合同和装着小白鞋的袋子放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也不知捡到什么时候，捡完了她便倒在床上睡着了。到了第二天，她把垃圾一袋一袋地往外扔。
她其实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行李，扔完之后，手上只剩一个行李箱。
雇主梁易没有告诉她准确的上班时间，只说了一句看她什么时候方便，然后直接把她的指纹录在电子门锁里。
舍不得打车，她顶着烈日去雇主梁易的家。东西扔得七七八八，身子好像也跟着轻松起来。新的工作，新的开始，她给自己打气。她把医生对她说的那句话不断重复：“没有勾选有自杀的念头，那么就是中度抑郁吧。”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能吃饭能睡觉，能活着，就是及格。今天房东闹的这一出，在今天也许算个大事，但是在她漫长的几十年人生中肯定不算什么事。
一想到这儿，曲子述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到了星河山庄门口，保安似乎已经认得她，这次没有让她登记，也没查她的身份证。
“小姑娘，加油哦。”保安还给了她一罐草莓牛奶饮料。
这个牛奶的售价大概在四块到五块之间，曲子述平时都舍不得买这样的饮料。
什么啊，豪华住宅小区的保安都比外面的包租公包租婆温柔一些么。曲子述说了声谢谢。
门徐徐打开，曲子述把它当成是新世界的一处大门。
到了小区楼下，一个t恤西装裤的男青年站在楼下。他身材瘦高，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在阳光的照射下，他常年不见日光的皮肤白得发亮。这样文质彬彬的青年，要是走在大街上，肯定会引得不少人去要他的微信。
而这样的青年，就是她的雇主梁易。
“你走得好快啊。”他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她走了过来。
什么叫一个笑容能够融化冰雪，这就是。曲子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开始回答：“老板怎么下来了。”
“叫我梁易就行。”他很自然地准备来接她的行李，声音清亮又悦耳：“女孩子的行李多，一个人不好拿。”
曲子述握着拉杆，自己的行李少得可怜，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呵呵，我……我可能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梁易把行李提了起来，曲子述也不再坚持，跟在他的身后。
“还记得是几楼么。”进了电梯，梁易突然发问。
“嗯？”曲子述把自己的头发往后面压了压，“嗯。”
她伸手按了6。
“记忆力真棒。”梁易笑了起来，“我有的时候会想不起来变身之后干了什么。所以我不确定其他人格知不知道我住哪里。你去一次就记住了。”
记住一个楼层而已，就能被夸，今天真是棒棒哒。
“装个摄像头？这样方便回忆。”曲子述努力地和他对话，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对他的困扰提出修改意见。
梁易看向她的眼睛，笑容清澈见底：“没事，你不是来照顾我了么？你以后可以帮我记录一下。”
曲子述立即点头。看来得去买个本子，得做工作笔记才行。
进了屋，梁易把行李放在客厅。他没有直接带曲子述去客房，而是安排她在沙发上坐下。
这个客厅很是简洁，沙发旁边连个茶几都没有，只有一个像矮凳的小圆桌，上面放了一个花瓶，还有两个遥控器。
曲子述端坐着，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来当保姆这事的确太过突然，她完全没有经验。
不一会儿梁易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药箱。他蹲把药箱放在矮桌上，一边拿药一边说道：“怎么每次见你，都要挂彩。”
曲子述这才想起她被柜子砸到的额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吓到你了么？”
梁易笑了起来，齿如编贝：“先敷药吧。”
“麻烦你了。”
“算是见面礼吧。以后我也会麻烦你的。”梁易开始帮她消毒，给她涂药水。
有些刺痛，可是这些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以后帮他……看来除了保姆的技能，也得学点基本的救护知识。有了学习目标，曲子述的内心忽然变得丰富充盈起来。
“谢谢。”她的声音嗡嗡的，小得自己似乎都听不见。但她微微抬眼，瞥见了梁易上扬的嘴角。看样子他似乎收到了她的感谢。
敷好药，梁易提着她的行李箱带她去看房间。
她的房间看起来有点熟悉，就是当日梁易扛着她回来暂住的那一间，和梁易的房间分别在客厅的两边，距离比较远。这里还算宽敞，里面放了一张床，一个靠墙衣柜，还有一个书桌和化妆桌。
化妆桌看起来应该是新的，上面的塑料保护膜还没拆。只是——为什么选粉色的啊？他是不是对女孩子的颜色爱好有什么误解啊？她其实只会买灰黑蓝白的东西，从来不买这种粉粉嫩嫩的啊！
“谢谢。”曲子述的面部表情装得很平静。
书桌上放有未拆封的洗漱用品，连刷牙杯都有。
到底谁才是保姆啊！
牙刷和杯子的颜色……不用说，也是粉的！
“还差什么么？我再叫楼下的超市送。”
“没有了。”能做到这一步，她想不到有什么不满足的。她已经开始准备来个营业式的微笑，忽地她眼睛一亮。
“怎么，还有什么没买？”梁易立即看穿她的心思，“你直说还缺什么，没关系。”
没想到梁易还是个捕捉面部表情的高手，曲子述只得老实交代：“本子……我想做笔记。”
区区笔记本，梁易大笑起来：“我有很多。”
说完他带着她走进他的书房。这个书房在二楼，比客厅还要大。三面墙上都装满了书柜，书柜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
梁易往一个格子那里一站，细长的身子靠在书架上：“你看看喜欢哪一款笔记本？”
这架势，仿佛他送的不是笔记本，而是信用卡。
曲子述随手抽下来一本，又是粉色的壳子！有完没完啊！她尴尬地笑了一下，说道：“真好看。”
梁易伸手在书架上又拿出一只笔，这次终于是黑色的了：“这个也带上吧。”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