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观中篇·揭穿
“明明一切都和你预想中的一样对吗？”颜九再问。
这一次，老道长面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他比之刚才还颓唐万分，语气无力，他说，“你既早已知晓，又何苦看我在这里疯癫扮戏？”
“闲来无事，有人愿意搭台，我也自是愿意看戏的。”颜九勾着念书的小手指，眉目冷清着。
老道长心中疑惑，既愿看戏又为何揭穿。
颜九似是猜到了老道长的心思，她继续说道，“可看戏只代表我愿意看，不代表我愿意陪你演。既然你的戏落幕了，那我作为看客点评一二也不为过。”
老道长没有说谎，确实是城主害死了南宫娩，因为不管这个猜想对与不对，老道长都会设法让南宫娩入局。
老道长已经在愧疚与自责中活了太久太久，他想要报仇，可他自知能力不足。所以他一直在挑选能为他完成这一心愿的人选，挑来选去，他最终选定了城主。
城主身居高位，若是城主想要报仇定然会比他简单得多。哪怕城主本身做不到也没什么，因为这天底下总有能人异士愿意为了城主手中撒下的那点赏金疲于奔命。
老道长梳理清一切，就只差一步了，一步让城主与他统一战线的棋。
恰逢南宫娩前来旬阳观求子，一直苦思冥想的老道长心中有了盘算。
老道长知道城主有多疼爱他的发妻南宫娩，所以他只需要让南宫娩因那“神明”出事，事后再将所有事情捅给城主，自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老道长盘算得很好，一切的情也都正如同他预想的那般，顺利，极其顺利。
他高兴，他请来了城主。
他将人请了进来，好戏马上就要开场。
可他没想到这来的人不止城主，不过也无关紧要，只要不影响最后的结果便是。
不曾想，来的人中出了颜九这么一个变数，她说出了他的所有谋算。老道长有些失望，这盘棋局没那么完美了。
“是又如何？”
“我并不否认我害了城主夫人，我也不希冀于城主会放过我，可城主能放下吗？他能容忍让城主夫人香消玉殒的妖怪吗，他能吗？”
“他不能，所以就算你知我谋划又如何，我的目的早已达成。”
老道长扶地站起身来，他一句一句又一句地追问颜九，老道长得意扬笑，枯皱的皮囊扭曲在一起，丑陋无比。
颜九看着长笑不止的老道长，心中不由生出一抹嫌恶。
山羊道士暗戳戳地拽了拽老爷子的衣袖，他低声说，“老爷子，我怎么感觉这位疯疯癫癫的老道长有些糊涂？”
“你的感觉没错。”老爷子面上也是一言难尽。
念书也调整了微微歪了点的小老虎的面具附耳在颜九耳旁低语，“姐姐，他是不是疯了？”
颜九只能说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她并不是很想和脑子坏掉的人交流，但此事还需要他，无奈，颜九看向得意状态的老道长，略带嫌弃地问道，“你入道四十有余，可曾听闻阆愿一妖？”
老道长发疯暂停。
阆愿？
脑中似乎有什么重现，那，那是他的记忆？
不，不可能……
那不是他的记忆！不是！
老道长全都想起来了。
他哪里是什么空元座下的小弟子，他只不过是一个……
时光回溯到四十年前。
旬阳城。
东街的破屋里有着许多无名无姓的乞丐，都是随意取的贱名。
最小的一名小乞丐叫狗三，常常与之相伴的还有两名十来岁的乞丐狗大和狗二。他们每日靠着乞讨或者是去山中挖些野菜勉强果腹。
那年冬日，天大寒，地满霜，他们什么吃的也没有要到，山上被皑皑大雪倾覆，野菜更没有盼头。
三人都是乞丐窝里比较瘦弱的孩子，破屋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他们只能缩在墙外没有遮挡的小巷里抱团取暖。
浑身骨头都要被冻透，这是小乞丐唯一的想法，他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流淌得越来越慢，他想他大抵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小乞丐起身摇摇晃晃脱离了两名同伴，他死前想去看一看富贵人家住的屋子是怎样的。
寒夜漫漫。
次日，小乞丐在一间屋子里醒来，是旬阳山半山腰附近的一位老妪下山采买炭火时救了他。
老妪待小乞丐很好，在小乞丐的恳求下，老妪顺带收留了狗大和狗三，他们一起在那个还不错的屋子里住了下来。
小乞丐很像老妪故去的孙儿，老妪把晚年的缺憾通通弥补在了小乞丐身上。
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第二年春，小乞丐亲眼看着老妪被他的两名同伴活活打死，他救不了她。
狗大用尖锐的石头锤砸着老妪的眼睛，狗二死死地压着小乞丐辱骂道，“凭什么这臭老婆子待你就要这般好？你就亲眼看着她去死吧，乞丐讲什么温情，你也配？”
他们忘了老妪平日里待他们也不薄，更何况本就非亲非故，老妪没有义务要对他们好的，可是他们全都忘了。
他们长出了人心，嫉恨也在他们心中疯狂攀长，他们忘了是谁让他们活得像个人。
他们杀死了老妪，霸占了屋子，把小乞丐打得半死不活踢了出去。
好在小乞丐的身体被老妪将养的还不错，他幸运地活了下来。
小乞丐一个人坐在河边痴愣了许久，他害死了那个待他极好的老夫人，是他求她收养的那两只白眼狼，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被他们活活砸死，是他无能救不了她。
泪水涌出，小乞丐第一次感受到情感羁绊带来的痛楚。
他好恨。
小乞丐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他终于等到了机会。
城内因为老城主喜得千金来了许多人，小乞丐无意中看见了通缉榜上的一位盗贼，他假装不小心撞了上去。
“滚滚滚，哪里来的臭乞丐！”戴着斗笠的男子凶声呵斥，一脚把小乞丐踢出去好远。
小乞丐却不怕死地又爬到男子脚边，他用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地上的那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