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观中篇·都是虚妄
雨越下越大，破屋来的人也越来越多，所幸宽敞，也能勉强容纳下前来避雨的众人。
刚进破屋的年轻壮汉掸掸衣服，脱口而出，“这鬼老天，专抽别人出门的时间下雨，真是晦气。”
“谁说不是呢，今晨都还好好的，说下就下，一点准备也没有。”角落一书生模样的男子附和着说。
人一多，话就密了起来。
“我婆娘还在家等我回去吃饭呢。”
“去去去，一边去，谁家里还没个婆娘了。”
“话说老道长请香从不迟到，我来旬阳观祈愿不下百次，就唯独今儿延误了时辰，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不都说是贪睡了嘛，就许你贪睡，人家道长贪不得？”
“哈哈哈，老李头说的在理。”
……
眼看雨一时停不住，一群人无聊着互相插诨打科，说个没完。
聊了半天，多半是一些没营养的闲话，并没有人聊到旬阳观死人之事。颜九静默听着，虽不想理会捉妖一事，但大脑不由自主思考起来，她也没辙。
无人谈及，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死得隐秘，尚未有人察觉。
另一种是被人发现但刻意瞒了下来。
听了半晌，第一种暂且不论，倘若是第二种，那么唯一的疑点只有老道长贪睡误了请香的时辰。
“宿主，死人啦，死人啦！”
系统一惊一乍，颜九淡然，“怎么，牛头马面又来这旬阳山勾魂了？”
系统狠狠赞扬，“宿主不愧是宿主，正是。”
颜九神情僵了一下。
她只是开个玩笑，虽然不好笑就是了。
“又是旬阳观？”
“阎王没说，不过能传给宿主的消息应该都和那个妖怪有关，地点旬阳山，上次是旬阳观，这次应该也是吧。”系统说出猜想。
不错，长脑子了嘛，不过这脑子长不长都一样。
说的全是废话。
“宿主，宿主，快快行动起来啊！”系统催促道。
怎么说呢？
颜九还是比较怀念刚开始骚里骚气的统子。
果然，骚气惹人讨厌，正经使人怀念。
她闭麦，继续躺尸。
“宿主，阎王让我和你说，你不捉妖他就缩减你的寿命。”
内心输出，嘴上敷衍，“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在思考吗？”
呵，狗东西，又逼她。
捉妖？
才不，她是来享受的，不是来自寻烦恼的。
更何况距离任务时间还早着呢。
不急不急。
再说旬阳观内。
南宫娩的丫鬟秋玲带着一干侍从悄悄从后山入了观，径直到了旬阳观观主也就是老道长的居所。
叩门声传来，老道长一惊才回神，“何人？”
“城主府丫鬟求见观主。”秋玲压低声音。
“吱呀”，门开了，老道长望向秋玲，“何事？”
秋玲退后一步，作揖礼，“观主好，我家夫人昨夜上旬阳观祈愿，今晨约定时间仍未归来，所以只好前来叨扰观主，请问观主是否看见我家夫人？”
老道长拱手还礼，“你家夫人今日辰时过后便已下山，许是下雨的缘故没有相遇。”
“既是如此，谢过观主。”秋玲告辞。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人走后，老道长关上房门，急急忙忙进屋把尸体从床底拖了出来。
这具尸体就是南宫娩受惊的始作俑者。
今晨南宫娩与他同行，临近东墙，南宫娩以心中恐惧为由让他独自前往。
他没有勉强，寻到尸体迅速用黑布裹了起来。
从狭长的甬道将尸体拖至居所藏下。
原路返回，他只告诉南宫娩尸体交由弟子先行处理，南宫娩不疑有他，又与其一同回了居所。
此时，如果不是确认此人瞳孔涣散、没了呼吸，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一个死人。
尸体皮肤状态依旧温软，丝毫没有僵硬迹象。
偏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看到此情此景，老道长不由得有些慌乱。他急忙抓过茶盏抿了一大口，强装镇定。
死的人叫王富贵。
旬阳山山脚的一个鰥夫，以耕牛为生。
死因不明。
天上的泪珠开始变小，这场雨终于有了秋雨绵绵的味道。
有的人趁着雨小离开了破屋，有的人舍不得衣料沾湿依旧留在原地，颜九是后者。
离开的人越来越多，颜九一动不动，念书忍不住歪着小脑袋问，“姐姐，我们不走吗？”
伸手捏了捏念书的小耳朵，颜九瘫睡在地，嘴边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杂草，“雨停了再走。”
“哦。”念书乖巧回应，也学着颜九瘫睡在地，从地上顺来一根杂草放到嘴巴里。
颜九瞥了一眼，不禁会心一笑。嗯，不愧是她捡来的孩子，学习能力就是棒呆，对得起这个名字。
不过……
“这个不要学，不好。”颜九把念书口中的杂草拔了丢掉顺便从篮子里给他换了一根草药，两指捻在一起轻轻弹了弹他的小脑袋瓜。
念书其实想问为什么不能学，但姐姐说不能学那一定有姐姐的道理，他只需要乖乖听话。
他嘟了嘟嘴，抿着草药应了一声，“哦。”
一大一小就这么躺着，静听风林打叶声。
香火弥散。
老道长怀中抱一，手按十字，端身正立，三礼三叩，俯身蒲团之上，“乾玄知错，求祖师爷指点迷津。”
祖师爷羽化飞升，无名道观为人所识，改名旬阳观，代代相传，传到老道长手中已是第五代。
老道长法号乾玄，从前是旬阳观最小的弟子。
道观人从不祈愿，这是祖师爷那辈就传下来的规矩。
可他生性顽劣，深夜里背着师兄们去祈了愿。那日过后，越过各位师兄，他被师父破格提为了旬阳观的第五代传道者。
他这一生，赎不完的罪。
可旬阳观不能倒，绝不能倒！
老道长重重磕头。
“乾玄知错，求祖师爷指点迷津。”
祖师爷早已仙逝，迷途试图知返的老道长得不到回应。
这注定是一场空。
香火尽灭。
老道长颓唐起身，哪有什么仙风道骨，都是虚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祖师爷是假的。
旬阳观是假的。
他这个道长也是假的。
哈哈哈，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