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长会（下）
班主任来之后，跟我说班长徐静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便由我带领同学们去操场自由活动，一边庆幸不当班长这个决定真是英明，一边想着这种事我才懒得安排，大家又不是不认识学校的路。
班主任进教室后，我走到人群里，喊了一声:“自由活动，爱去哪去哪，十一点半回来集合。”
话音刚落，欢呼声一片，三三两两开始结伴而去，瞬间少了一大半人，余下的也都开始慢慢往楼梯口走去。
我一看张博，他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我，发现我看他之后，立马换了一副神情，笑呵呵说:“我们去打球吧？”
我想起他在球场英勇的表现，以及传球时威猛的操作，心里一阵后怕，忙摆手道:“我身体不适，还是在边上给你加油吧。”
“那算了，不打了，我陪你说说话吧。”张博一脸谄媚。
他这样让我有点害怕，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或者想对我干什么。
“那个，我不想说话。”
“那你想干嘛？我陪你。”说着他就要过来搂我肩膀。
我忙后撤一步，打开他的手:“圣志不是跟你说了嘛，不吃药别乱吃，吃药就按时吃，你怎么又犯病了？！”
“。。。你妹，打球打球，真是木头。”张博气呼呼瞪着我。
“你个智障，有资格说我是木头？”我咬牙还击。
我们边吵边走，突然有人拍了下我肩膀，我恶狠狠回头，一看是李彤，她估计被我这表情吓住了，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李婉婉站在李彤旁边微低着头，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难堪。
我收起凶恶的表情，问道:“你们干嘛去？”
李彤回过神，嗔怒地瞪着我:“怎么着？我妈的干儿子是要欺负她亲闺女了？”
她一说完，张博和李婉婉把目光全都甩向我，张博正跟我斗气，这下可让他抓到话柄了，只见他抄起手，拱拱脖子，似笑非笑，面色极其猥琐极其浮夸:“呦，才这一会儿就喜结连理了？”
那腔调活脱脱一个未阉割完全的太监，我暗骂一声混账东西，不动声色抢在李彤开口前说:“是啊，我可不像某些人，连个女生都追不到。”
话音一落，场面瞬间有点窒息，张博哀叹一声，蔫头耷脑，看样是被我戳到痛处了。
李彤指着我气结:“你，你说什么呢？！”
李婉婉在她身边神色愕然，似是被我刚刚的话惊到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玩笑开得很无聊。
于是讪笑着跟李彤道歉:“对不起啊，我说着玩的，别生气。”
“我哪敢生气，回头你再跟我妈告状，哼~”李彤对我翻个大白眼，顺势拉起李婉婉的手:“婉婉，我们去操场吧。”
张博缓过神喊我一声:“我们也去吧。”
“好。”
一行四人踩着日光向操场走去。
路上，张博无话找话:“李婉婉，那美女是你姐吧，真是太漂亮了。”
李婉婉轻轻回答:“嗯，是我大姐。”
李彤插话说:“你有几个姐姐？”
李婉婉说:“两个姐姐，一个哥哥。”
李彤羡慕地说:“你可真幸福，这么多哥哥姐姐疼你。”
张博紧接着又问:“那你二姐是不是也特别漂亮？”
李婉婉想了想说:“我觉得比我大姐漂亮。”
张博一脸坏笑说:“你大姐都这么漂亮了，那二姐得多漂亮啊？”
李婉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慢悠悠说:“这些话，如果被杨柳知道。。。”
“。。。别，别啊，你看不出来我说着玩呢嘛。”张博立马又蔫了。
“杨柳是谁？”李彤出声问。
我说:“就你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女生。”
“啊？我还以为那是你女朋友呢。”李彤看着我惊讶道。
“瞎说什么的！”张博气呼呼瞪一眼李彤，此时正好到了球场边，他撂下一句“打球去了”，然后快步迈进篮球场。
我们三人继续向操场中央走去，李彤对着我吐下舌头，好奇问:“张博是在追那个女生吗？”
我觉得刚刚挺对不住张博的，决定在精神上给他弥补一下，于是我说:“是的，其实她也喜欢张博，就是太害羞了，估计他们很快就成了。”
李彤双手搭在眼帘上，边走边瞅向前方，摇摇头:“你别帮倒忙就行，不过那个杨柳真挺漂亮的。”
我正思量她这话是几个意思，她又大喊一声:“我去打羽毛球了。”说完便跑开了。
我侧身问李婉婉:“你不去吗？”
“我不会。”
“那你去哪？”
“我，都行。”
“我们去看张博打球吧，他打球很厉害的。”
“嗯。”
我和李婉婉坐在操场边的草地上，看着张博毒瘤不谙世事的队友，李婉婉不懂篮球，经我一番讲解，竟也吃吃笑起来。
风轻柔，阳光偎在身上温顺慵懒。
“你大姐真有气质，性格也那么豪爽。”我没话找话跟她闲聊起来。
李婉婉浅浅笑着:“其实大姐比我和二姐漂亮多了，就是整天没个正形，我爸老说她烦，整天在家里又是唱又是跳，我妈也说她嫁到谁家谁家就别想安宁了。”
一说起家里的事李婉婉活泼多了，我也感到没那么拘谨了，调笑说:“那你爸妈不得整天催着你大姐赶紧找对象啊？”
李婉婉软糯糯的声音忽然又很怅然:“我们几个就她吃过苦，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大姐初中没上完就退学了，爸妈一提起这事就难受，私底下跟我们几个说过好几次，说别看大姐没心没肺，其实也有心思细的时候，知道心疼弟弟妹妹，省下自己那份学费给我们，还说大姐脑子笨，让我们什么事都别跟她计较，我爸妈也就嘴上说说让她赶紧嫁出去，其实才不舍得让她走。”
我感怀道:“大姐是挺懂事的，那么小就知道心疼弟弟妹妹，真羡慕你们。”
李婉婉撇撇嘴好像对我的话很有意见:“平时我爸妈一说她退学那事，她就叹着气说‘没办法，我弟我妹还小，我是大姐应该牺牲一下嘛’。”
“每次她说完这话，我妈都偷偷掉眼泪，然后就会多给她零花钱，有一次家里聚会她喝醉了，躺我床上不走，非要跟我一起睡，我喊我妈来，她哭着跟我妈说‘婉婉小啊，我得多疼疼她，家里要是没钱给她交学费了，我就是去搬砖也得让婉婉上大学’，我妈一感动，还把我说了一顿，说她喝多了等会要难受，让我好好照顾她。”
“我妈走后，她就开始跟我念叨个没完，一遍遍说明天就去搬砖供我上大学，我问她没继续上学是不是很难受，因为她总是提起这事，结果她迷迷糊糊跟我说‘上个毛的学，我一看那些书本子就眼晕，上个学跟坐牢一样谁想上谁上，为了弟弟妹妹？一群笨蛋~’，第二天我再问她，她又开始摆出那副可怜样，完全记不着昨晚上说的话，你看，我大姐就是这么个人。”
我在边上笑得不行了，这大姐确实够奇葩的，我又打趣:“那你没告诉你爸妈大姐说的那些话吗？”
李婉婉小声叹了口气:“我要跟我爸妈说了，肯定就不给她那么多零花钱了，她那么爱美，要是没有零花钱买那些首饰和化妆品肯定要疯的，不管怎么说，她也确实比我们几个吃的苦要多。”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抬眼望了下篮球场，一群人蹦蹦跳跳，张博正被围追堵截。
“你大姐那性格可能想对你们好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但她心里肯定是疼你们几个弟弟妹妹的。”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李婉婉抿着嘴点点头:“其实我能感觉出来她对我们都很好，就是有时候挺烦人的，不过我倒挺羡慕她那种性格，还有李彤的性格也是，她们好像永远都不会不开心。”
我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在手里团着:“大姐性格豪爽，大大咧咧，李彤古灵精怪，还有点俏皮，她们都挺好，我也很喜欢那样的性格。”
李婉婉低着头，发丝遮住脸颊，看不清面上表情，手指轻轻拨弄一颗杂草，淡淡回了句:“嗯。”
沉默片刻，我忽然有点好奇家里孩子多的话，父母的偏向问题，因为我是独生子，从小不管什么东西，都没有人跟我抢，当然也没有人跟我分享。
我问李婉婉:“你爸妈最疼你们哪个啊？”
“我爸妈都最疼我了。”李婉婉抬起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但这笑容却又一点点垮掉了:“可是我最普通了，不如两个姐姐漂亮，不如哥哥懂事，学习也不好。。。”
“你也有很多优点的。”我突然想起某个场景，急声打断她，不知为什么，不愿听到她说这些丧气话，我看着她的眼睛:“你善良文静，长相乖巧秀气，而且李彤跟我说过，你语文特别好，这些都是优点。”
李婉婉红着脸移开视线，大概觉得很难为情，绵绵说了一句:“谢谢。”
下课铃响起，我扔掉手里的小石子，站起身，李婉婉也站起来，她指了指操场中央，说:“那，我过去找李彤了。”
“好，我等张博。”
张博拥着一群人出了篮球场，我看到周围人的脸上都挂着死神一般的微笑，想是张博又独来独往了一整场。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班主任亢奋的声音:“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参加我们这次的家长会，请记住，每个孩子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要对自己的孩子失去信心，再次感谢！”
密密麻麻的掌声响起，家长陆陆续续走出教室，这时，我看到身旁的韩琪琪哆嗦了一下，我拍拍他的肩膀:“不用害怕，你看班主任讲得多好，会议一定是和谐并欢快的，所以，待会你千万记着要往女厕所跑啊。”
周围人哈哈笑成一片，韩琪琪憋屈着脸闷声不吭，突然他面色一紧，赶紧向前迎去，这是他爸爸出来了，韩琪琪迎两步走到他爸爸跟前，低着头一言不发，有同学跟着家长走过他们身旁，窸窸窣窣，人来人往，此刻我特别紧张，双眼直直盯着他们父子俩，生怕错过这个大场面，张博一脸好奇跟我一起盯着他们俩。
韩琪琪他爸爸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突然他伸出左手，摸向鼻梁上的眼镜。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为韩琪琪祈祷，希望他记得我刚刚嘱咐的话，千万要往女厕所跑，虽然不一定百分百管用，但起码是有一线生机的。
只见韩琪琪他爸爸左手捏住眼镜架中间，轻轻拿下了眼镜。。。
我又咽了口唾沫，激动得不能自已，终于要开始了。
张博看我连连咽唾沫，嫌弃道:“你真恶心。”
正在关键时刻，我懒得跟他解释:“你懂个锤子！”
韩琪琪翻眼看到他爸爸摘下眼镜，双腿竟忍不住筛起糠来，估计他确实让吓坏了，此刻我特别同情他，心里下定了决心，等他爸真开打后，五分钟以内我一定要找机会喊停。
很多家长也驻足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在场的众人，知道真想的只有我一个，但是此时的场景，当事人又在场，我万万不敢出声大喊“小心，那个男人要变身了~”，我怕他爸爸一时兴起，连我也一并给收拾了。
韩琪琪他爸爸摘下眼镜后，右手猛然从裤兜里掏出来，我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心想这里马上就要演变成血滋呼啦的电影场面了，而且极有可能会由一个响亮亮的大巴掌开局。
我努大双眼看着韩琪琪他爸爸，他掏出右手，手里竟然拿着一块手帕，只见他左手拿着眼镜，右手用手帕快速擦了遍两个眼镜片，然后，他就这么又重新戴上了眼镜。
我有点懵，不知道这是重新开始还是已经结束。
紧接着，传来那个男人谦和又凛冽的声音:“好好努力，下次不要再倒数第一。”
“小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爸爸走到我跟前，我收回目光，沉沉地喊了一声“爸爸”，张博在旁边亲热地叫了声“叔叔”，他对张博笑了笑，然后说:“那我先回去了。”
我淡淡回道:“好，路上慢点。”
他跟张博打个招呼，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
待他走后，张博扭捏地看着我，我无暇顾及他，急忙重新看向韩琪琪。
韩琪琪此时眼眶中泪水翻涌，重重点着头:“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爸。”
“很好，到饭点了，你吃饭去吧，我回去了。”韩琪琪他爸爸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穿过人群，走向楼梯口。
“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息了一声，张博一脸匪夷所思，大概觉得我很不正常。
徐静和他爸爸路过我们的时候，她斜眼瞟了下我，撇撇嘴也不知道嘀咕着啥。
李婉婉她大姐刚出教室，就看到了我，一路带风走过来，李婉婉紧跟其后，大姐神情肃穆对我拱拱手:“小帅哥，没想到你学习这么好，佩服佩服。”突然她又神秘兮兮对我挑下眉:“以后你可要多关照关照我们婉婉，婉婉脑子不灵光，你该骂就骂，但不许打哦。”
李婉婉气红着脸:“李媛媛，你脑子才不灵光，你赶快回家吧，快走快走！”
我呵呵傻笑着，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大姐对我眨了眨左眼，冷艳的容貌做这种俏皮的动作，实在让人招架不住，我木讷点头:“大姐，我会多关照李婉婉的，你放心。”
大姐扬长而去，两步开外传来她的声音:“我走了。”
此时张博他爸爸和班主任边聊边走出教室，到门口，他们握了握手，然后班主任先行离开了。
我和张博走到他爸爸跟前，我喊了声“叔叔”，他爸爸欣慰一笑:“小博，你可好好跟你朋友学习学习，能考第一名不简单，你们卢老师跟我聊了几句，他很喜欢你们，你们可不能松懈了。”
这番话说得我们俩很动容，又是夸赞，又是激励，张博正色道:“下次再开家长会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有没有松懈了。”
他爸爸温和地点点头:“是吗？！下星期等你回家，我带你去好好玩玩。”
张博手舞足蹈:“太棒了。”
送走张博他爸爸，至此，家长会圆满结束。
张博跟我商量，下午去找杨柳，他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仔细想了想，跟他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