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出你的心里话
下午，我和张博饭都没吃，特地在杨柳回教室的必经之路的某个地方等着她。
一波一波的女同学来来往往，一个个都那么青春艳丽，又那么羞涩胆怯地看着我们，我惊讶于为什么路过我们身边的都是女同学，我把这个疑问告诉张博，他挠挠头，羞涩地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在女厕所门口等人太显眼了。”
我回头看一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两个人快速移步到活动室，侧身紧盯着外面。
不多时，杨柳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张博惊慌失措交代下一句“靠你了”，然后一溜烟跑向了女厕所。
我闪身跳出来，闷头走到杨柳跟前，一抬头，她正笑吟吟看着我:“怎么着，又来替张博送情书？这次我不跑了，你尽管说。”
我感觉十分窘迫，但一想到晚上那个刺激的场景，瞬间又觉得很有使命感。
我掏出收音机递到杨柳面前，尴尬地咧了咧嘴:“张博让我把这个给你，晚上十点半，听1065。”
杨柳接过去，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兜里，继续笑吟吟看着我:“换新花样了？！不错不错，我期待着。”
我又何尝不是期待着。
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于是我对她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几只麻雀啾啾掠过头顶，杨柳抬眼望天，我也跟着抬起头。
“顾西东，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杨柳突然又开口，“我们班的孟云溪，名字好听。。。”
我急忙骇然拒绝:“不了不了，不用替我操心，我还要好好学习呢。”
杨柳看我拒绝得干脆，撇了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暗暗长舒一口气，名字这东西最信不得了，你看张博，这个博字何其广大精深，然而现实中他却是个智障少年，你再看罗玉凤，有诗云:仙女宫钗玉凤头，太平天子翠云裘，九霄下视人间世，底事相看笑不休。多么有意境的两个字，似梦非梦，不是天上仙女，也得是人间女神，然而现实。。。
一想到凤姐惨不忍睹的面容，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我就回去。。。”我刚想说一声去找张博，话还未说完，突然看见杨柳身后李彤和李婉婉手牵手走了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特别不想让她们看见我跟杨柳站在一起，但她们显然已经看见了，不仅看见了，李彤还喊着我的名字跟我挥手。
我无奈也对她挥了挥手。
杨柳回头看看她们，对我连连叹息:“唉，你这个木头，偏偏能惹事儿。”
我有点不明所以，也没作答。
李彤和李婉婉走到近前，三个女生相视一笑算打过招呼了，她们笑，我也跟着笑，结果收到一堆白眼。
缓场之后，杨柳先开口问:“你们是一个班的吗？”
李彤点点头，瞟我一眼:“能跟学霸一个班，简直太荣幸了！”
最后几个字她故意拉高音调，弄得我很不好意思，歪了歪头，正好看见李婉婉清丽的侧脸，正专注热忱地看着杨柳。
“你们有没有觉得顾西东除了学习，其他方面反应都有点迟钝？”杨柳跟她们俩调侃我。
“对对，不是一般迟钝，简直就是块木头。”李彤配合得天衣无缝。
“哈哈哈，我早就说他是块木头了。”
“哈哈哈。。。”
杨柳跟李彤俨然已经成为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一直保持安静的李婉婉此时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
我有点气愤，三个女生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嘲笑我，这种情况要是换做一般人可能也就默默忍受了，但是，我一直标榜自己要成为一个不一般的一般人，所以。。。
“你们聊，呵呵，我要去吃饭了。”我温顺地对她们笑，态度之诚恳，我就不信她们能不放过我。
想要当面羞辱我，不存在的。
正待我转身逃离之际，李彤忽然喊住我:“呐，这个给你。”
我一看，她手里突兀多出来一包葱烧椒盐小饼干。
我纳闷又好奇，她从哪变出来的，她明明两手空空过来的啊，刚刚还什么都没有啊。
为了让我旁听她们恶毒的话语，竟然连巫术都使出来了。
“谢谢，我不喜欢吃饼干。。。”
话音未落，我突然又瞥见李婉婉手里蓦然多出一袋小面包，我震惊了，她又是从哪变出来的？！
李婉婉看我盯着她，把手往我这边伸了伸，轻声问:“面包你吃吗？”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面包，也没多想，鬼使神差竟接了过来，而且还说了声“谢谢”，李彤在边上有些不满:“哼，还挑食。”
我干笑着挠挠头，忽然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烧得我有点刺痛，斜眼一看，杨柳在边上正直直盯着我，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
我被她盯得有点慌，越发想逃离这里，正不知如何开口，李彤正好跟杨柳打了个招呼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聊。”
杨柳瞬间换上一副明媚的笑，弯着眉毛说:“好。”
我赶紧附和道:“那我也回去了。”
杨柳放下眉毛，看着我点点头没说话。
走出两步，我又提醒她:“晚上别忘听啊。”
她没理会我，脸上又带着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我心里一阵发毛，不由加快了些脚步。
“造孽啊。。。”耳旁突兀起了一阵风，夹杂着杨柳一声轻轻的呢喃。
回到教室，张博正在我的座位上等我，看见我进来，笑呵呵起身给我让座，我刚坐下，他就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她有没有说什么？有没有。。。提起我？”
我回想一遍整个过程，咬牙切齿道:“我被当众侮辱了！”
张博哀痛地看着我，重重拍了下我肩膀，切齿咬牙道:“受苦了，兄弟，你放心，以后我一定替你报仇。”
我看看张博坚决的表情，心里一阵感动，这个兄弟，真够仗义的。
我问他:“你打算怎么替我报仇？”
张博想了想，小心翼翼说:“要不，以后在家里我一点家务都不做？”
？？？
我蹭地站起来，怒视着张博，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他这下真把我惹恼了，真是交友不慎，这什么人啊这是？！
我恶狠狠说:“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如此没有原则？家务活是男人必须要做的啊，你这样会受到道德的制裁，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真是看错你了。”
张博一愣，随即满脸羞愧:“对不起，对不起，我太冲动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做家务，绝不偷懒。”
“其实偶尔偷下懒也没什么。”我试探道。
“不不，我已经想好了，我是要成为家务王的男人。”张博虔诚地发了个誓。
我欣慰地点点头，一个迷途少年，终于是被我拐上了正道。
张博忏悔过后，又怯懦地问我:“东西送给她了吗？”
“送了。”
“她怎么侮辱你的？”
“她当众说我反应迟钝，造谣我是木头。”
“。。。靠，这谁看不出来？！”
月色铺陈大地，荧光缀满枝头，风起，万物轻影摇曳。
夜晚，如约而至。
“大家好，这里是说出你的心里话，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圣志。。。”
“开始了，开始了。”韩琪琪压着声音喊了一句。
十点半，熄灯后的138宿舍，我们八个人在黑暗中正襟危坐，看不清各自表情，鸦雀无声，只有孙学志借来的收音机里圣志粗犷浑厚的嗓音撩拨着大家的神经。
人类的共性是喜欢追求刺激，人类的另一个共性，是喜欢看别人追求刺激。
身为人类，此刻我们很兴奋，躁动隐藏在黑暗中，随着呼吸交叉传递。
暴风雨前的宁静。
圣志，小城电台界泥石流一样的男人，在一个个缤纷迷离的夜晚，摆渡着一个个深陷情感困惑的迷路人。
人送外号“爱情死神”。
“好，下面来接听第一位听众的来电。”
“哥哥你好。”
是个女声，看样子张博没有第一时间打进去热线。
“你好，聊之前我先给你个建议，不要随便叫陌生男人哥哥，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个很不正经的女人。”
韩琪琪□□一声:“嘿嘿，这个女的要被□□了，肯定会被他弄哭的。”
“唉”，不知道谁突兀叹息了一声，孤零零飘散在黑暗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礼貌地打个招呼。”
“打招呼的方式有很多种，这个我就不跟你讲解了，来，说出你的心里话。”
“我有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
“不好意思，后面还有听众在排队，直接说但是吧。”
“。。。就是他管我管得特别严，不许我跟任何异性说话，不许我单独出去，甚至都不许我穿太好看的衣服，我现在能接触到的异性就只有我们俩养的一条公狗。”
“对付直男癌只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离开他，二是让他离开你。”
“可是我朋友说他这是在乎我，害怕失去我，是爱我的表现。”
“这样吧，你能有那样的男朋友和那样的女朋友，说明你的智商不是很高，我给你两个建议，第一，你那个朋友能不玩就别玩了，第二，如果有可能，让你男朋友跟你那个女朋友在一起吧，他们会幸福的。”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那我建议你多养几条狗，这样你面对异性的选择还可以多一些。”
“可是我很痛苦。”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苟且，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慢慢习惯就好了。”
“但是。。。”
“好，就这样，来接听下一位听众来电。”
宿舍里叹息声一片:
“唉，好好的一个姑娘非得想不开。。。”
“他男朋友没错啊，要是我我也这样。”
“她肯定哭去了。”
“我觉得她长得一定很漂亮。”
“那个朋友就是个脑残。”
“圣志大哥不愧是爱情死神，太酷了。”
。。。
“是我吗？到我了吗？”
“来了，来了。”又是韩琪琪压着嗓音通报，大家立马安静下来。
终于轮到张博了，黑暗中，有人跺了两下脚，应该是极度亢奋的表现。
“不要废话，直接说出你的心里话。”
“哈哈哈。”一片欢声雷动。
我悄悄扬起嘴角，好样的，开门红。
“我喜欢一个女生，但是她好像不喜欢我，我很郁闷。”
“首先我要恭喜你，喜欢的是女生，而不是男生，其次，还要恭喜你喜欢的是一个，而不是很多个，这说明你的心理是健康的。冒昧问一句，你的身体有残疾吗？”
“。。。没有，我很健康。”
“很好，你说她好像不喜欢你，这个倒不必感到郁闷，爱情这个事没有好像，既然你这么觉得，你就要坚定不移地相信，她就是不喜欢你，再者，你心理健康，身体健康，她却不喜欢你，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么你穷，要么你丑，或者兼而有之，最后，如果你没办法改变的话，那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喜欢别人。”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她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我不能没有她。”
“没有她你会死吗？”
“那倒不会。”
“我再给你个忠告，如果平时没有吃药的习惯，就别乱吃，如果有吃药的习惯，记得要按时吃，就这样吧，好不好？”
“等等，等等，我想在这里跟她表个白，我想让所有人知道我喜欢她。。。”
“好吧，看在你身心健康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快表吧。”
“我想对小城高中39班的杨柳说，我喜欢。。。”
“等等，你是高中生？你哪个学校的？你早恋你老师知道吗？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你。。。”
电台里圣志不断逼问着，张博突然没声音了，宿舍里低沉的笑声一片接一片。
此刻我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很替张博紧张，心里虔诚地祈祷着，来吧，勇敢说出你的名字，不要退缩。
“刚刚接电话那个姐姐问了我名字她记下了没？”张博终于开口了。
“助理，你记住这个学生名字了吗？”电台里圣志毫不避讳地问旁边助理。
片刻后。
“嗯，很好，助理已经记下了你的名字，不过你最好再重复一遍，我会跟你们老师说酌情处理。”
我一阵头疼，这慌扯的，也太儿戏了，一点都不严谨。
又是片刻后。
“我叫顾西东，是小城高中35班的团支部书记，成绩是班里第一名，身高176，体重120多斤，长得还行，看起来呆呆的，老师，对不起，我不该早恋，我错了，杨柳，我爱你！”
“小王八犊子，你存心找事儿是不是。。。”
“嘟嘟嘟~”
张博说完就挂了电话，宿舍里一片静寂，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声音全都涌向我的面门。
这王八造的，真是我的好兄弟，关键时候还不忘出卖我。
我一阵气急，沉默着站起身走到宿舍门口，拿起电话就欲打给电台，突然又转念一想，这么做的话，不太稳妥，张博已经把我由内而外出卖了一遍，待会真要对质起来，我完全不能证明他口中描绘的顾西东不是我本人，而且极有可能圣志会把刚才的怒火发泄到我身上。
我默想了一下，对话内容大概会是这样:
“你好，我是小城高中35班顾西东，刚刚打电话那个不是我。。。”
“小王八犊子，你还敢打电话过来。”
“刚刚那个不是我，我来澄清一下。”
“好，那你说说你的身高，体重，成绩，长相，不要试图骗我。”
“身高176，体重122，成绩暂时第一名，长相还行吧。。。”
“还说不是你，除了你自己，谁还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真不是我，这些张博都知道。”
“张博是谁？”
“就是刚才打电话冒充我那个，他是我同学，我们是朋友。”
“那好，假设不是你的话，你能有那样的朋友，说明你很缺心眼，其次，你这时候打电话过来，说明你还有点智障，还有，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学校里是休息时间，你是不是在听收音机？”
“没有，别人跟我说的。”
“谁跟你说的？告诉我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
“快点说出来，不然我通报你们校长，你将会受到严重处分！”
“不知道，不知道，都说了我不知道。。。”
随着最后这句嘶吼，我的意识猛然醒转回来，这电话，万万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