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只是个送信的
三点二十，这次我提早来到办公楼，隔老远就看到杨柳站在门口。
走到近前，我问她:“你怎么不进去？”
她眉角弯弯地笑起来:“我担心你找不到地方，来给你领路啊。”
我想起这趟来是有任务在身，而且任务的目标就在跟前，总有种我即将要对她做些坏事的感觉，所以此刻再看向杨柳，不免有些心虚。
我把目光焦距调远些畏畏缩缩说:“麻烦你了，走吧。”
杨柳明显没料到我这么有礼貌，不知道是觉得无趣还是有趣，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先走了进去。
我跟在她后面，保持两步远的距离，她走得很慢，因为心虚，我也不敢逾越，只装作漫不经心紧紧挪着步。
一时寂静无语，轻盈盈的脚步声试图配合两人的默契。
走到楼梯口，她猛地回头对我粲然一笑:“顾西东，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心思本来就紧绷着，她这么一问，弄得我更加紧张了，我怕她又说起来没完，加上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探讨这个话题，于是干干地笑了两声敷衍说:“我也不知道。”
杨柳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木头，走吧。”
直到进了会议室，我们也没再说一句话。
会议一如既往不负众望，枯燥到了极致，结束后，老师第一个走出教室，同学们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我在座位上始终没起身，等大家散得差不多了，杨柳终于走过来，在我跟前停住。
“不走干嘛呢？”
我正开导着自己左右是帮张博送情书，尴尬也不是我尴尬，刚把自己开导得平静了些，她这一出现，我心里又开始惴惴起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我极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等下我一起。”
杨柳略有点诧异:“呦，不得了，那走吧。”
我起身，缓了缓有点抽动的双腿，跟杨柳一起走出会议室。
从会议室到办公楼门口，短短几分钟时间，我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等下要跟杨柳说的话，以及预想了她会如何回答，我再如何应对，想来想去，最后迈出办公楼大门的时候，嗓子眼里剧烈震颤了几下，把脑海里那些个想法又全都震没了。
我有点慌，这种事还真是折磨人，心里不由又骂起张博，回去一定要让他多给我加一箱营养快线才行。
这时候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我看了看四下无人，心潮澎湃地喊了一声:“杨柳~”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特写的尴尬。
。。。
杨柳回头：“咯咯，你怎么了？”
“那个。。。”我走向前两步，猛然掏出情书塞给她，“这个给你。”
杨柳看了看自己的手，面上竟带着些许盎然，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玩味地问我:“这是什么？”
我怯怯得不敢抬头:“情书，那个。。。张。。。”
她忽然一摆手，急急打断我:“老师来了，我先走了啊。”
说完，留下我转身跑开了。
我心下一沉，完了完了，这下可算是完了。
杨柳就那么跑掉了，踩着轻盈的小步伐，跑出去老远还回头望了望这边摇了摇手里的情书，剩下我兀自在原地凌乱。
凌乱了半晌，我仰天长叹一声，揣着憔悴的心灵拖着憔悴的身体挪步向教室走去。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回去怎么跟张博解释，故事的发展实在有点不着调。
只是简单想了下后果就令我不寒而栗，如果不能很好地解释清楚这件事，我很有可能会背上“心机boy”、“欺骗智障少年”等等一系列的骂名，这对我今后的交友生涯都将造成不可磨灭的恶劣影响。
而且这样以来也会将张博智障少年的身份曝光于众，对他今后的交友生涯也同样会有不可磨灭的恶劣影响。
为此，我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两个不可磨灭的恶劣影响，心事憧憧，这一路就走得极慢，每一次抬脚落脚都极用力，就这么憧憧了一路，脚底板跺得生疼生疼的。
离教室门口几步远停住，此时早已过了饭点好一会儿，走廊上只在两头有三两结伴的好朋友凭着栏杆，面对面嬉嬉笑笑热闹着，看着他们，我的眼眶翻红，心里狠狠发下誓，下辈子有时间一定要做个普普通通的本分孩子，交好几个稀巴烂的矮矬穷，整日里趴在栏杆上做一群快乐的小二逼。
然而梦想都是美好而不切实际的。
正憧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美好生活，张博突然从教室里探出个头，看见我站在走廊里，喜出望外地向我奔过来。
我全身极速猛烈地哆嗦两下，对他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出来，他还以我一整套牙花子，我在脑海里极速思索着怎么起个话头看能不能先把话题引导向别的方面去。
“今天天气。。。”我试图跟他从天气开始聊起，继而引导向宇宙和外星人这个没完没了的大话题。
不想张博同时开了口，一脸纯真有礼貌:“我在餐厅给你打好了菜，来，快吃饭。”
我的半截话被他的声音淹没，他的态度诚恳，真挚温馨，不禁让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可是此时的境况实在尴尬至极，那股暖流又冷了个透心凉。
这饭我实在是没脸面吃，于是我说:“张博，我不饿，你吃吧，你还要长个。”
张博诚挚地笑着:“我先前吃完了，特地给你打的。”
我越发感动起来，一番推辞不过，我强撑起精神，跟他来到座位上，看了一眼，又顿时羞得耳后根臊红滚烫。
桌上摆着整整四个饭盒，张博一一打开来，两晕一素，还有一个蛋花汤，这个规格标准也忒隆重了些，我的良心一边剧烈痛着一边剧烈谴责我。
张博催促我赶紧吃，我踯躅着坐下，心一横，拿起筷子，颤巍巍夹起一块红烧肉，刚要放进嘴里，张博忽然开口:“顾西东，嘿嘿，那个。。。”
“。。。”
这饭我本来就是顶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在吃，暂不谈菜的味道色泽几何，能吃进去已是不易，我已经不易地在吃，他却还要说些让我更不易下嘴的话，这顿饭，实属不易。
我苦着脸说:“又吃又聊我忙不过来啊。”
张博嘿嘿笑着扬起下巴:“你先吃，你先吃。”
被他这么一吓，我实在也吃不利索了，于是胡乱扒拉一通，也没尝出个味道好坏，便匆匆结束了这不易的一餐。
张博看我吃完，先把剩余的饭菜匆忙收拾一通，然后和我面对面，迫不及待，眉飞色舞，欲语还羞。
终于，他问我:“那个。。。事情顺利吗？”
张博这一问，直把我问得由内而外抽了一抽，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一个未成年人来说，实在残酷了些。
俗话说吃人嘴甜，张博给我准备了这么温馨的一餐，我绝不能忘恩负义用我的嘴去伤害他，于是这一秒钟里，我踯躅又踯躅，斟酌着话语说:“张博，你是个好人。”
“。。。是不是失败了？”他的语气突然颤抖起来。
我继续斟酌话语:“不是不是，整体来说还是比较顺利的，只是有一个细节上做得不太完美。”
张博一听说比较顺利，立马又喜笑颜开了:“妈的，吓死我了，顺利就行，顺利就行，快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这半天可把我急坏了。”
我干干一笑，嘴有点抽筋:“当时的情况其实很简单，散会后，我把情书递给她，她收下就跑了。”
张博愕然又问:“就这样？说详细一点好不好，你们都说了什么？”
“她问我这是什么，我说是情书。”
“然后呢？”
“然后她就跑了。”
“。。。你说没说是我送的？”
“你猜。。。”
“我草，你他妈。。。”
我实在是斟酌不出来了，张博也实在是恼了，他噌地站起来，指着我咬牙切齿，那模样简直像是要把我吃掉。
我急忙跟着站起来，惶惶地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她跑那么快。”
张博倒竖着眉毛，双目瞪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怎么办？”
他这个样子让我十分心痛，我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无忧无虑的智障少年变成现在这样喜怒无常六亲不认的智障少年，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认识了杨柳。
为了让张博不再继续沉迷，作为好兄弟，我必须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指条明路才行。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真心实意地给张博建议:“我感觉你俩不太适合，要不，你换一个？我再帮你写情书，写多少都行。”
我以为张博多少会心动于我帮他写情书这个诱惑，不想张博一愣，颓然地看着我缓缓坐下:“顾西东，你这样很没意思，真的，我祝你们幸福。”
“。。。”
眼看着一个人傻钱多的智障少年即将离我远去，我顿时心慌了，看来，他比我想象中固执得多，暗自叹息了一声，既然他非要扑火，身为兄弟我也只能陪他一起做只扑腾蛾子了。
“等会我去找她，当面说清楚，你放心吧。”我决然拍了拍张博的肩膀。
他听我这么说，也决然道:“我和你一起去，我要当面表白。”
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下午休息时间，我过去喊张博，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看得出很紧张，我跟他说要是害怕就别去了，我自己能解决，他狠狠剜我一眼，最终还是颤巍巍跟在我后面走出了教室。
一路上，我隐约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算了，忘记的事到了发生的时候就一定会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