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有村长的派头了
老茂儿!老茂儿!我听到有人叫我,声音越来越近,还有人在摇晃我的胳膊,我睁开眼,看到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二狗!
二狗!你怎么会在这?哎呀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们,二狗你见到我老娘了没?我老娘怎么样了?还有……咱们村呢?还在不在?
我看着二狗狼狈的样子,知道他的处境一定很难。
我是逃出来的,咱们地球没了,活下来的人太少了,还有的被其他星球的人给带走了,我是经过这里的时候逃跑来的,我一路打听才来到这里的……大娘、大娘她已经……没了。
啊?娘啊!
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再也绷不住了,我撒开紧抓着二狗的手,悲伤、心酸、思念还有遗憾和愧疚一起袭来,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我感到眼睛酸涩肿胀,憋屈在胸口的一口闷气再也忍耐不了了,呜咽着哭出了声。
冯茂才!醒醒!醒醒——
二狗你还推我干什么?让我好好地哭上一场吧,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么的难过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碎过……让我痛痛快快地哭吧,就当我是哭我的老母亲,哭我以前的星球,哭我们的同类……
你做梦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做梦?沉浸在悲伤中的我也能听到身边的人在说话,像是在梦里,又像是在现实中。但说话的人却不像是二狗,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眼睛已经无法承载我的悲伤,它冲击着我的眼皮,像汹涌的海水拍打着海岸,我想要醒过来,又害怕醒过来,那真实的假象一下子消失,再也不会重新出现在我的梦里。而这来势凶猛的眼泪就要冲破海域破浪而来。在重重的拍打之下我不得不睁开了双眼,满满一眼眶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下来,在我的脸上肆虐,就让这伤心的泪水冲刷我的思念,就让这委屈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宣泄一下吧。
我扭过头想看看二狗的脸,却看到了一脸冷漠却分明透露着几分担忧的洛晚。
我垂下眼皮,它累了,可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下来。我知道这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但悲伤却又是那么的真实,依然将我层层包围,让人深陷其中无法挣脱,我的世界现在就是悲伤的海洋,而我逃出了这片海,却没能逃出海的魔障,海风还在我的世界肆虐,海浪声还在我的耳边回荡,久久不肯散去。
许久,我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静静地落泪,我没有去擦拭它。泪水灌进了我的耳朵里,顺着我脖子上纵横交错的颈纹九曲回肠地流下去,最后渗进枕头,留下一大片潮湿的心碎。
慢慢地我回到了现实中,我做梦了,我必须承认这真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梦,可醒来对我来说却更残忍。
好点了吗?
我坐起来,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在洛晚面前我总是能够很放松,可以尽情做最真实的自己,大声笑大声哭都没有关系,只有她可以明白我此刻的脆弱和无助。这在我的妻子拂微小姐面前,我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在她面前是一个标准的丈夫,家中的事情需要我出面解决,决定需要我来拿,哪怕她并不同意但也会选择顺从我。
一开始我曾经享受过这种作为丈夫不可撼动的权力,但是后来我发现为了维护这个形象我必须表现地英勇无比,好让自己配得上这样的仰慕和崇拜。时间一长这让我有些疲惫,一个发动机一直作业尚且需要适当地歇一歇,更何况是人呢?
你这是压力太大了。洛晚一边似有似无地宽慰我,一边递过来一杯水给我。
我接过来她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放在了桌子上。
我压力能不大吗?在这次土地分配中,冬日寨内部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分歧,有一家子开始闹事儿大打出手,后面就会出现第二家、第三家……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只会让隐患越来越大,现在把人家的地刨了,往后就能把别人家庄稼给毁了,很多心存不满的村民也会趁机裹乱,一场压制不住的冲突会越演化成更没办法解决的大问题。
这些事情是难免会出现的,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总会解决的。
这有点难倒我了,以前光顾着种地搬砖了,哪里做过领导……我心里想着,听着她的宽慰,心里并没有轻松下来一点。想想以前那些吊儿郎当的日子里,就算是在工地上我也只不过就是个小工,甚至连个代班都没干过,当时的烦恼就是什么时候能当个头儿过过官瘾呢?现在看来当官真的挺难的,不管大小都不好当。
关于分配田地的事情,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你听听。
你有什么想法?这怎么分才合适呢?
这下我彻底从刚才那个悲伤的梦里面清醒过来了,我仔细端详着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我突然意识到,是啊,但凡她来找我,就一定是带着解决方案来的。她大概真的是上天派来帮我的贵人吧。
你记得小时候你家的地是怎么分的再想想你们村的那个首富是靠什么致富的?
我们村的首富……包工头?
包工头和打散工的有什么区别?
对啊,我们村的地……包工头……承包……承包制?我一拍大腿从床上弹起来,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方法好啊,最起码可以甩锅,他们不用再来怪我分配不均了。可我转念一想,这些人冥顽不化,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任何的创新突破,能接受新的改制方式吗,毕竟相对于承包制来说,平均分配或许更容易被他们这种笔直的脑回路所理解和接受。
没错,这个方法可以一试,目前来看应该是可行的。
能行吗?这些人能接受这个方式吗?
试试吧,毕竟人心都是相通的,都是自私的,但是人和人又不一样,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这就跟投资理财是一个道理,有的人胆子大野心大,想赚更多也敢担高风险,有的人是保守型,那就老老实实赚小头,图个安稳踏实。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点了点头,对啊,把主动权交到他们自己手里,最后是哭还是笑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到时候可是谁也怪不了了。
明天,明天我就召集大家开会把土地重新分配,还是三级田组合,赋税不同,自行认领,如果遇到冲突的,那就竞税,谁高就给谁。
奸商啊。
明天你得跟我一起去啊,我担心万一我说不明白,表达不清楚的时候你得帮我解释给他们。
不知不觉中,我对洛晚的依赖与日俱增,重要的场合只要是她不在场,我就像是缺了点什么心里边空落落的,她要是站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背后有靠山,有一股劲儿推着我,心里边踏实。
第二天一早,我便和洛晚在地头上等着了。
先生!先生——都来了。小十带着村民们很快也到了,昨天的姜老爷子没到。
咋?姜老爷子呢?他老人家今天没来?这么重要的事!
说是身体不适,我看啊,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没守住,一气之下病倒了吧。一旁的村民们都开始阴阳怪气地议论纷纷,都在那儿瞧着看今天我冯茂才如何出丑呢。
乡亲们,你们可以不信我,但是将来你们会感谢我的,当然了,如果你们谁有更好的办法,能带领咱们冬日寨走出穷苦的困境,我这个村长不当了,我拱手让给你好不好?我图个什么?我没白天没黑夜地这么操劳着,不过就是想让大家都过的好一点,在咱们这一代有点尊严,你们看看自己现在过的,你们满意了?
当年为什么人家定下了永远不跟咱们冬日寨来往的规定,又是为什么宁愿自己姑娘死了也不嫁到咱们村来?你们想想吧,要是你们不知道,回家问问你们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这么多年来人家周边这几个村子哪一个瞧得起咱们,就连那个哈巴狗暖秋村、那无良的夏荷塘的村民都觉得自己比咱们村的人高人一等,你们就甘心?咱们这一代就这么过去了?下一代将来还遭人家的白眼?
说完这一番话,大家都不说话了,也左看看右看看低下了头。而我给自己说激动了,鼻子一酸,声音有点哽咽,我想到了我的过去。我在出生的村子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活成理想中的人上人,一直是那个底层的,我爷爷是,我爹是,我也是,穷不过三代,是的,到我这一代不幸的是地球不存在了,不然我可能会打破这个中华传统的千年铁律。小时候的我就一直被人欺负,被人欺负从来没有理由,我总问为什么打我?他们给我的答案是,因为今天下雨了。
二狗刚开始也和我一样被人欺负,但是跟我最大的不同是二狗家有钱,那时候他家的铺子还专门开了一个窗口卖小孩喜欢的小零食。自从他爹听说他在学校受欺负之后,每次去上学都在他那个浸满油渍的布包里塞一兜子零食,当有人再试图揍他的时候他就拿出来这兜零食“孝敬”他们,顺带赔上自己的笑脸。那个时候二狗就掌握了做生意的真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他们的唯一目标就转向瞄准了我,我的屈辱从此就变成了双份。当然了,那个时候也不懂,就只是觉得这是我倒霉,并且二狗也会偷偷留下一点零食塞给我,算是对我的一点安慰或者说一点补偿,年幼时期的我们俩都说不清楚。
后来我才明白,穷人会被仇视,富人是不会被人仇恨的,因为穷人没有任何的可能性,说是记恨还算是高看你,只能说不值一提,根本不配被记得,我对于那些欺凌者来说只是他们一时发泄情绪的对象,打过我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记住的。但是富人就不一样了,富人还有很多被利用的可能性,可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你人生中一个重要环节的某一环,所以哪怕是对手,也会在恨你的时候有所忌惮,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村长,你说的对!我们不能继续被他们给压制了,我们必须要给自己争取尊严!
我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讨论着踟蹰着,正在等着第一个人开口。平俊的一声激情澎湃的口号瞬间将现场的气氛推上了高潮,大家纷纷看向我,眼神中写满了渴望和欲望。
今天聚在一起就是要把地分好,走好这第一步就是现在的关键。小十,你把分田政策给大家解释一下,同意的站到右边来。
这……这能行吗?
万一收成不好怎么办?
太冒险了啊……
小十把分田的政策讲给大家之后,引起了一阵大讨论,有人起哄有人叹息。
与其自己在这绞尽脑汁去分配,不如让他们自己各自做出满意的选择。冬日寨实行承包制度,土地按照优良差等级不同,赋税不同,这种做法相当于把对土地的选择权交回到村民自己的手上去,这样一来扯皮的事情自然就不存在了,即便事后有不满意也只能自认倒霉。在一场震惊、怀疑、否定、犹豫、接受中,最终在大多数人的同意下就这样达成了土地分配的目的。
果不出所料,葵大叔和大壮几个人上来就选了较大块的土地,懒女婿这些胆小又没什么能力的骂骂咧咧地选择了较小的田地,因为赋税很低,所以只要收成的粮食够自己吃的就可以了。很多人在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时是极其缺乏勇气和信心的,所以大多数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选择了中等的良田,“中庸”是我们诸多人类崇尚的生存之道,还有一小部分人选择了较差但是赋税低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的差田。
政策就是这样,多分田产者多赋税,良田多赋税;少分田者少赋税,薄田少赋税,自此分完田地就不可以再提出其他异议,无论来年长势如何收成如何,都不许再找事,谁要是敢闹事,一律按规定惩处。
趁此机会,我把分田规定和奖惩制度也一并做了公示,成立了专门办案小组,主要由平俊先代领组长。
接任办案小组组长的平俊可谓是尽心尽力,甚至有点负责过度了。他天天在村里转来转去,有点小问题都让他给发现了,一点一点都扳过来了,大家看到他这个德行也不正眼瞧他,为了不起冲突,只要不是太过分的,都按照他的意见改过了。
自从分了田地,大家的积极性一下子高了起来,再没有了往日得过且过的样子,一家比着一家地劳动,比过年都高兴。眼看大家都分到了自家的田,而耕种播种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着养田,无论是秸秆灰这种植物肥料,还是自家产出的农家肥,都一股脑往地里运,每天天不亮就能听见吱吱扭扭的木轮车穿梭而过,一家子男女老少都下了田,除草的、松土的、撒肥的……全部都在热火朝天地劳作着。可这火热的田间地头一方面让我颇感欣慰,另一方面也让我更加发愁,地里都准备好了,大家把一年的希望都寄托在这片土地上了,可关键的种子还没搞到手,我有点焦虑,开始成宿成宿睡不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