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人
从郑思檀那里回来，后面这两天我也没有到处闲逛的兴致。
圣宸宫两天连着召择灵侍寝，也不知是不是要给太后面子。总之这两天后宫和气得很，就连汐美人那等势利之人也消停了不少。
君漓说把凝香居收拾出来，看着太阳也快落下，院子我还未曾去看过。一路行至那处，一眼就看到美女樱仍旧肆意开放，彩蝶忙于花叶中，一会儿要照顾美女樱，一会儿要停歇于三角梅，弄得花朵枝头乱颤；最后又去围着殿中合欢转着圈圈，随意采撷了一朵便又无影无踪。
掖庭的人倒是挺用心，把这里拾掇得如家里赏景庭院一样。她本来就很喜欢花，它们熬过冬日冰雪覆盖之季，待到春日还是一院翘楚，总是能一直看到的。
我小心翼翼走向殿里，里面都打扫干净了，还添了许多物件，老旧的东西通通换走了。
“探月。”
“嗯……啊，奴婢在。”
想必是她也被花迷住了，隔了一会儿才应我。
“新人何时进宫？”
“回娘娘，傍晚时分她们就进来了，现下也快了，要不要再等等？”
“等吧，去弄些茶水过来。”
这院子里还没人住，一个奴婢也还不曾分过来。
恰好我之前也有多收几个丫头，到时候挑一个过来给她用着就是，掖庭里的奴婢有的心思重，一心想要爬龙床，挑进来了还得防住。
殿外有声音传来。
“连贵人，这就是您的住处了，皇上颇是看重您，连贵人的院子都重新整修不少呢。”
外边的声音逐步靠近我，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没有直面她的勇气。兴许是多年未见，居然生出一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何人在殿中？”
李公公似乎认出来了，忙对连贵人解释：“这是楚嫔娘娘，也是宓秀宫的主位。”
探月奉了茶水过来，叫了我一声。
“娘娘和贵人请用茶吧，贵人一路也是辛苦。”
“探月如今都这么出挑了啊。”
“贵人说笑啦，您先进去吧。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她感叹着，叫了自己的陪嫁丫鬟给了些赏钱打发了李公公。
沁雪一步一步靠近我。
两个奴婢纷纷退出殿内，在门外守着。我确实是不太敢面对她，背对着她，我心里把一万种开口的方式都想了一遍。
殿里很安静，还是她率先开了口。
“欢姐姐，别来无恙。”
我有些不太好意思，转过去面对她。
沁雪出落得端庄大方，眼里含笑，一身浅色鹅黄宫装衬得她身姿不俗。
她看我没搭理她，敲了敲我脑袋，作哀叹状，“欢姐姐这是傻掉了，连我也不认得，真是好伤心，好难过唷。”
我瞧着她这扮苦状，忍不住笑出来。随即又正色起来，拉着她一同坐下。
“我没有傻掉，就是很久不见，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心中酸涩涌起，不敢想象她真的可以活下来，还能有了我们二人相见的日子。
“你这话说的，我可是求了老爹才给我去选秀的。”
我一时没听清，“啊？”
“我说——我去求了爹爹，爹爹才给我来选秀的，爹爹找了皇上好说歹说，皇上才应允的。太后和皇上特允我进宫后连家女儿不必入宫选秀。”
我一时间不该说什么好，总觉得她笨笨的，进来这地方做什么。那天君漓跟我提起这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想要把沁雪选进宫的，原来是她父亲去求了恩典，君漓又找我来商量。
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话，“傻的。”
“你在宫里也就一个人，我不太放心你。”
她过来抱抱我，让我放心。
这次我是真忍不住要落泪的冲动。她本来可以赐婚，让她在宫外逍遥快活的。
“还好是赶上了选秀嗷，你今年十九，我十八，明年我可能就进不来了，求皇上给我单独册封我又拉不下那个脸。”
我闷着声说她，“进不来多好，可别被我连累。”
“什么晦气话，哪有连累不连累的。我可是听说你了，敢和贵妃对着干，你可真的是胆肥。”
“呐，我记得你的生辰过去了，我回到家的时候你已经进宫半年了，礼物也不好送进来，现在补上。看，这是你的生辰礼物。”
她把一盒精致的东西摆我面前。
“这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看。”
她很期待着，一如同幼年时期待着我能和她出去玩一样。
我打开盒子，里面放满了当下时新的话本。
仔细翻翻看，居然还是全套的！
“你跑去乐笑斋把这些都买了？！”
沁雪双手抱胸，俨然一副大人样，重重地点头。
“怎么样？你在宫里肯定没法弄到这些，我买些进来，给你解闷。”
她又凑过来哀叹，“我可是费好大劲才买全的，这还是得提前一月预订。你可别说你不喜欢～”
爹爹在我回府的时候也只是送了各种文玩和胭脂香粉，这样供人玩笑的本子是一点儿也没有的。
我别过脸去，把忍不住的眼泪擦擦。她要是知道我在宫中兴风作浪手染鲜血，会不会后悔认识我。
“你可别哭，你都到嫔位了，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不哭不哭啊。”
这还得让她哄我了，真不习惯。
“好，不哭。这些话本子我很喜欢，都多久没看过了。”
“哼哼，喜欢就好。”
沁雪好像那个哄娘子的郎君，又是摸头，又是抱抱。
我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做，唤了探月进来。“探月，去领我宫里的几个奴婢过来，息蕊就不必带过来了。”
“嗯？你要做什么？我不是有个陪嫁丫鬟了嘛，等下李公公那边还会送人过来。”
我止住她，“不必，我那里有人。都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先喝口茶吧，等下你挑一个就是。”
她才想起过来这么久，一口茶都没喝上的。也顾不得风度优雅，直接咕嘟咕嘟全下肚。
“这茶不错，嗝——”
我真的很想笑。
探月领了翠瑶、松月、平盈她们三个过来。我让她挑个合眼的。
“啧，你宫里的都是些美人啊。”
选了半天，她挑了平盈来凝香居伺候。又眼巴巴地着我要留我在这用膳。
我叹口气，这也不能拒绝啊。
与沁雪一同用了晚膳，再陪着她坐了一会儿我便要回去了。
临走前告诉她，“这院子是皇上让人特别收拾出来的，你要是还有不合意的，我帮你弄了就是。”
“啊？我说怎么这么多花，他——咳，皇上还是有心思的，这合欢我收下了。”
“你喜欢就好。”
“嗯，你先回去了，明日得空我去看你。”
我带上她赠予的话本子一同回去，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像怀里的这份东西份量如此沉重。
回到寝殿里把东西收好，若是今晚不召我侍寝，我就可以看个整晚。
君漓晚上还是召了择灵，我便也歇着在床上看起了话本子。
“娘娘，娘娘。”
探月匆匆进殿，神色惊慌，“熙妃没了！”
熙妃阮氏，育有一子。
这怎么能说没就没？
“等掖庭查，明日我们去圣宸宫一趟。”
“是。”
探月出去之后，我开始思索着阮氏的人际关系。
虽说我与她不曾来往，侍寝时也吹过她的风。但是到底也未曾对她动手过，她性子温婉，绝不是会四处树敌的人。她在宫里和易珊绫、温臻艳的交情也很是不错。
而且今晚新人刚入宫就发生此事，动静颇大，掖庭少不得要压点风声。
话本子是看不进去了，只得收着。左右是睡不着，不如去温臻艳那里一趟。
起来收拾自己，还未出寝殿就听到沁雪的声音。
“欢儿，今晚这是怎么回事？”
她刚入宫就经历此等事情，不免有些害怕。
本来打算要去瑶倾宫的，沁雪过来了，我只得先安抚她，明日再做打算。
“你今晚与我一起睡吧，没事的。”
她点点头，跟着我回床榻，她躲进被窝里，紧紧攥着我的手。
这下是轮到我哄着她了。
“明日你若无事，便帮我带带宜瑛，你也可以一直在我这休息着。”
“好。”
她又顾涌顾涌着靠近我睡着，许是太累了，一会儿就有了轻微鼾声。
明日再打算吧，不急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