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我就去村里给别人说……
常欢尾随着常老四回了老常家。
村里的人,大都只吃早晚两顿,没有吃午饭的习惯。
她和常小五在竹林吃了不少板栗,眼下也不觉得饿。
常老四把瓦罐放下,回头要跟她说两句,才张了张嘴,常欢就越过他进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海碗。
她弯下腰,把瓦罐里的熟板栗取出满满一碗的量,递给他。
“……昨日落水只是个意外,我没伤着。您不用再惦记着了。”
亲娘都不怕她淹死呢,多讽刺。
默了下,又道:“还有个事,要麻烦你和二伯。”
常老四接过碗,“这是什么?”
心喜于这闺女终于是愿意抬头和他这个后爹说话了。
“什么麻烦?一家子说什么麻烦,欢姐儿你说,要爹忙啥?”
常欢想了想,觉得常老四在老常家的话语权可能还不如常老二,便说:“等等二伯吧。”
“诶,好。”常老四憨笑,低头研究碗里的东西。
常欢:“这是板栗。”
她把瓦罐提起来,收进自己的睡房,才又出来打水洗手。
她才不想随便哪个老常家的人都能从她手里拿走什么。
这两天,她打算吃了野菜粥就剥点板栗甜甜嘴。
当然,能解锁到新的食谱就更好了。
就不知道三号食材什么时候出现。
吴氏和陈氏刚从堂屋出来,一眼就见着常老四身边放了个碗,人在厨房外的廊檐下的台阶坐着。
紧接着后头常小五也跑进了院子。
“娘,我爹要打我!”
孩子一进门见着亲娘就告黑状。
陈氏瞅着自家小儿子两只黑乎乎的爪子和大花脸,没忍住脸上的嫌弃。
“上哪儿疯去了,糊了这么一身,我看不单你爹要打你,回头你二姐看了也要训你。”
每次滚成泥猴回来,负责洗衣裳的常云总要念叨几句自家小弟。
“今天和我四姐一道的。”
亲娘和姐姐都是动口不动手的,常小五没怕过。
只是从兜里又掏出一颗板栗,三两下剥了壳,如法炮制塞陈氏嘴里。
“你这什么……”
“四姐给的!”
吴氏不动声色地靠近常欢,“欢姐儿回来了。”
轻声细语,生怕惊动堂屋里歇息的老太太,“猪食也没煮呢,你去哪儿了?”
常欢搓手的动作一顿,继而舀了一瓢水冲干净手,才边甩水边疑惑地看向吴氏,“煮个猪食而已,也得等我回来煮吗?家里没人?”
陈氏听着常欢的话,刚要说猪食她来煮,常老四就拧眉道:“你让欢姐儿歇两天,近来外头的活儿也不多,咱们大人能干得了。”
顿了顿,又说:“她都十五了,日后让她在家里忙些杂事就好,像云姐儿欣姐儿一般,绣绣帕子打个络子,厨房打打下手的,就别往山上和地里去了。”
憨直的常老四突然意识到,家里人一直默认常欢里外忙活,已经成了惯性,也没人制止。
久了,大家都忘了,欢姐儿也是个娇娇姑娘。
吴氏和陈氏听了都默了。
前者抿嘴不语,觉得常欢不该在家躲清闲,本来老太太就不喜常欢,天天杵在跟前,还不得更讨厌?
连带着作为亲娘的她,也会吃老太太的白眼。
陈氏却是认同常老四的话的。
姑娘家家的,十三四岁上就该放屋里养养了,天天上山下地滚泥巴,是当小子养还是咋?
以后还要不要说婆家了?
看看欢姐儿那跟自家小五一般灰头土脸的样儿……
她的云姐儿十三岁就没再去地里了,偶尔去山下林子捡捡柴火,河边洗洗衣裳,其他时间,做些姑娘们的手工活,还能换回几个铜板。
屋里头养养,气色也好看些。
常云是订了亲的,因为男方家里去年有长辈过世,要守孝,所以看了后年的婚期。
常欢看了两眼常老四。
不是,她才不要成天待在老常家院子里呢。
也不是吴氏想的那样,出去拼命表现,她又不傻,上赶着找累受。
只是她身负外挂,不出去到处扫描扫描找找食材,不是挺浪费啊?
山上多少天材地宝等着她去发现……
二一个,她也不想整天对着老太太那张刻薄脸和吴氏的晚娘脸。
老太太看她不对眼,她也不想和对方做无意义的交流。
至于吴氏,纯纯不想搭理。
“我不想整天在屋里待着绣花,学不会。每日去哪儿,干什么,我也自有分寸,您不必忧心。”
常欢毫不客气把话摊开了说,又直视吴氏的眼睛,道:“您想要过上什么样的日子,您自个想办法,别把希望寄于她人身上。”
“您也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姑娘,实在不行,等小妹长大的……”
吴氏伪装的脸瞬间拉下:“ 你…… ”
常欢才不管她高不高兴,转身拿了手巾擦手。
常老四用眼神制止了吴氏再出声。
吴氏不甘不愿地住了嘴,只是盯着常欢的后背,若有所思。
老常头父子俩一回到家,就看见了一院子的人。
老常头先是瞥了一眼常欢,再环视了一圈。
常老二帮着把老常头肩上的锄头拿下来,收去柴房。
陈氏收回游离在吴氏母女俩身上的视线,压下心里的诧异,过去给老常头打水擦洗手脸。
常欢手臂一紧,她回头,原是二房的常云。
常云微摇了摇头,把她拉进睡房。
她把常欢按在床上坐着,手里握着一把木梳,“哪个姑娘家这么蓬头垢面就出去晃的,看这个常小五一般的黑脸蛋儿。”
常欢眨了眨眼,给对方指了指角落里搁着的瓦罐,“烧板栗弄的,小五也是,并没有玩。”
常云两手轻柔地给她疏通打结的发尾,沿着她的手指看去,“板栗?”
“嗯。”
常云手上动作不停,梳通了头发,又给她编了条麻花辫子。
是二房的人,常欢并不吝啬于分享。
她从瓦罐取出一捧板栗给常云,“二姐吃完了再来。”
门外的常小五在喊人了,“四姐!四姐!你快出来,你和四叔说了没有?”
常欢出了睡房,细细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常小五。
果然是个大花脸。
回来这么会儿,也还没打水洗一下。
不禁问道:“我脸很黑吗?”
常小五:“哪里,就一些灰。”
常欢:“ …… ”
算了,花脸就花脸,先把事说了。
这时,老太太出来了,身边跟着老闺女常宝儿和柳氏,柳氏身边还有个体形瘦弱,面色白皙,瓜子脸蛋儿的小姑娘,是三房的姑娘常欣。
常老四把碗交给吴氏,“欢姐儿给的,你留给孩子当零嘴吃,挺甜。”
自己站起来走近常欢,“你二伯回来了,有什么事就说吧,趁这会儿都闲着。”
常老二才接过陈氏递给他的水,一口闷了,再沉声应着,“嗯,你爹说的是。”
廊檐下的柳氏眼珠子转得快,偷眼瞧了瞧老太太,又开始阴阳腔,“一大早就出去,没个人影儿,这会儿使唤上二哥和四弟了,这欢姐儿,平日里看着哑巴一般,憋着心眼子呢啊。”
看老太太木着脸不动,又拖着声腔,“娘……”
老太太幽深的双目即刻从院子的众人扫向她,“你闭嘴!”
柳氏身旁的常欣扯了扯柳氏,又垂下头咳了几句。
柳氏得了暗示,当真就闭紧了嘴巴,她家欣姐儿主意大,柳氏向来比较听她姑娘的主意。
常欢没有理会堂屋外的几个人,她摊开手心里的一把熟板栗。
“山上有两颗板栗树,长了不少这样的果实。二伯和……我爹,能不能去把它们全给弄回来?”
常小五殷勤地又给自个儿爹剥了一颗,“爹,这个吃了顶饱,比野菜粥好吃多了。”
常老二看了一眼猴孩子手上的黄色果肉,接过放进嘴里。
“那是个什么东西?野果子?地里忙活了半日,你就不能让你爹和你二伯歇歇气儿,还要帮你摘果子去?”
老太太对着不喜的人说话,反正是怎么扎心怎么来。
常老四给她解释,“娘,是能煮着吃的,吃着还怪好,欢姐儿她娘,你让老太太吃个试试。”
吴氏刚把手里一碗板栗送到老太太跟前,柳氏就凑近,手上抓了几个,“娘,我给您剥一个。”
常欢见着那碗板栗,又看了眼身边的常老四。
常老四正顾着和他二哥说话,“二哥,孩子说有不少,树还高着,咱们去一趟?”
常欢觉得,该把自己那份搂过来了:“两棵树上的果实,我要一棵,另一棵留给家里。”
老太太试过板栗,惊喜于它香甜的口感,正厨房门口过来,想问一嘴。
一听常欢的话,这无异于像在她口中夺食。
她气得头顶冒烟,“反了天了,欢姐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常欢一双眼睛亮澄澄地:“知道,老太太先别激动。这东西长在望云山上应该有不少年头了,平日里也没人稀罕,我让我爹他们帮我收回来,也是无意中知道了它是怎么个吃法。”
“我要一半儿,也不过分吧。”
“你这孩子,心思不纯。咋这么护食儿,大伙儿一个锅里吃饭呢,还要分个你我的吗?
你自个占去一半儿,这是怎么个说法?”
常欢只是看着老太太,“给家里一半儿,都是我看在老太太面上的,老太太最好领受着。若不然……”
她清咳一声,“我就去村里给别人说……”
常小五瞪大眼,他四姐这用的激将法不就是原先他出的主意……
老太太已经气到快失语。
“你……你敢!”
柳氏火上浇油,“欢姐儿,你这是吃里扒外!你别忘了你是老常家的人!”
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便宜要怎么占?
这会儿倒领认她是老常家的人了。
常欢不为所动,“……老太太?”
老太太不想认输,还待训斥,却被常老四拉住,“娘,这样,二哥带回来的给家里留着,我带回来的,就给欢姐儿吧。”
常老二也嗡声道:“这东西我也见过,就山壁那边儿有一棵,树上看着多,你瞅瞅,里头果肉就这么点儿,左右是个零嘴儿,就别和孩子掰扯这点儿东西了,我和老四去一趟就是。”
老太太掌着家事,对但凡能入口的东西感觉更敏感些。
心里暗骂这蠢货,什么零嘴儿,村里谁家吃得上这么香甜软绵的零嘴儿!
家里天天吃的还是野菜稀粥呢!
家里捉襟见肘,能多出来一斤粮食那都是宝贵得很的。
老太太在心里破口大骂,看着这回没和她一个战壕的二儿子,也不如平时顺眼了。
老常头从堂屋取了烟杆出来,见只一会儿就这阵仗了,不禁揉了揉额角。
“嗯哼,快走快走!别这儿碍你们娘的眼。”
老常头偷偷朝常老四使着眼神。
常欢察觉到了,挑了挑眉。
真不容易,平时远离家事纷争的老汉,今天会出来拉偏架。
虽然,架还没怎么吵上。
“娘,那就这么着了啊,多大点儿事啊。”
老太太看着常老四这二十四孝好爹的样子,气得心口发疼。
“滚滚滚,赶紧地。”
一个继女罢了,还对她言听计从,百般讨好,这憨货是不是缺心眼子!
人亲娘都在一边不吭气呢!
等眼睁睁看着常老二常老四带着常欢和常小五都出了院子,老太太才抬手捶老常头。
“一个二个都像了你这憨货!木头桩子一般!”
老常头用手臂挡着她的捶打,“你看你看,又赖我!老大老三倒是像你了!一个二个跟祖宗一般供着!你看供出啥来了?”
要不说老实人说话,有时候也戳人心窝子,扎心的疼。
老二老四一个不知变通,一个倔牛脾气。
老大老三一个前途不明,另一个吊儿郎当。
真个是让她愁白了头发,连同脾气都见风涨了。
听了老常头这么一说,老太太只静了一瞬,接着就嚎起来。
“你个死老头子!我给你老常家生儿育女……”
“是我不想给孩子们吃好些吗?还不是……”
“……宝儿啊,娘心里苦啊。”
巴拉巴拉,一顿卖惨吐槽加干嚎。
嚎着嚎着,似乎悲从中来,就真的抹起了眼泪。
老常头挨了不少捶,默默在旁边蹲着作陪。
吴氏陈氏柳氏,和一旁的孙女,都一声不敢吭。
这会儿谁上去触霉头,谁就要承受老太太那快冒出顶的火力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