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孤独的野人(四)
杜宇再次找到了自己中毒清醒后避雨的那个小小的庇护所,只不过看了一眼就离去了。
回到自己之前费尽心思搭建的房子,一晃眼半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好像做梦一样,在山林里游荡了半年,然后现在,梦醒了。
看着明显荒凉了许多的住处,杜宇想都没想,放下东西,直接开始收拾了起来。
先是将长出来的杂草一把把薅掉,随后拿着自己做的竹扫帚将洞穴里和屋子里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洞穴里自己之前储备的坚果之类的,可能是因为雨水过多潮气大的缘故,大半都烂掉坏掉了,至于那些晾好的肉干啥的,杜宇也一股脑扔了出去。
都放了这么久了,自己也没在眼前看着,这可不能再乱吃了,自己有手有脚的,直接重新搞就是了!
收拾外面自己做的兔子窝时竟然还有意外之喜,自己临走的时候,把自己圈养的动物挨个儿放走了,这一窝兔子也不例外。
但现在看兔子窝,里面还有兔子一家,近二十只兔子就在里面挤成一团。
“你们竟然还在啊!”杜宇轻笑了一声,随手将兔子窝的小栅栏门放了下去。
收拾了一圈,便慢慢回归了原初的生活,又是日常的打猎、练武、发呆
时间飞逝,雪花再一次飘了起来,杜宇储备食物的洞穴内再次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都被按照种类各自规规整整的码放着。
“一年多了啊,这么快!”
像是梦呓,像是呢喃。
外面的雪积的越来越深,慢慢的,覆盖了整片世界,就连去年没结冰的小溪,也在这冬天的寒气下,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到了冬天,杜宇也越发的懒了起来,原先还在不远处布置了几处陷阱,去年的时候更是天天查看,而今年,他索性将陷阱拆了,也不去看了。
整日间就是在屋子洞穴跟前几十米的范围内徘徊,甚至大多数时候只是从屋子出来进入山洞取点东西,然后又飞速的跑了回去。
“嘎吱!”杜宇一边烤着火,一边将窗户上挡风的木板支了起来,顿时一阵风卷着细碎的雪挤了进来。
“以前的人说,夏天一边盖被子一边吹空调是一种享受,我现在一边烤火一边看雪好像也差不多,哈哈!”杜宇像是自嘲一样笑了起来。
今年他准备的木炭格外的足,吸取了往年的经验,他早早地把所有砍好的木头都烧成了碳,并且分成了小块儿,这样用起来就会方便得多。
但是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一大堆的碳,让他整个儿洞穴里面都被染的黑乎乎一大片,他里面晾好的肉上总是会挂上一层黑乎乎的粉末。
不过这倒不影响,这里最多的就是水,实在不行化一点雪水也行。
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杜宇托着腮,慢慢静止了下来,变得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一般。
一切人为的痕迹都被白色的雪盖了下去,只有那不远处的树林,还有零星的绿色漏了出来,像是昭示这它们生命的坚挺。
雪势越发的大了起来,真如古人所说,“鹅毛大雪”不外如是。
“呲啦!”一阵剧烈的风吹过,一团半个巴掌大的雪被风刮到了火堆上,一阵冰雪融水浇灭了部分火焰的声音响起。
杜宇有一种冲动,他想走进这雪地里,就像许久之前看过的旧时代的纪录片里,没见过雪的南方人一样,冲进雪里,痛痛快快的打着滚,将自己彻彻底底交付给这苍茫的白色。
杜宇拉下了木板,给火堆上加了两块新炭就走了出去。
他缓缓走到了一片平坦的地方,这里是他之前砍树后留下来的空地,什么也没种,专门留作他练功用的。
在空地上站了一会儿,他终究还不是纪录片里的那种人,他躺不到雪堆里去。
犹豫了半晌,杜宇操练起来了每日的功课。
虽然一大早自己已经在屋子里练过一遍了,可此刻他还是有这个冲动,再练一练!
先是一套传统太极,随后又是孙禄堂改进了之后的“大圣拳”,这“大圣拳”之前也是叫猴拳的,但是孙禄堂好像对猴拳这个词有所执念一般,坚决要把名字改一下,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大圣拳”。
杜宇练着这个大圣拳,虽然举动之间极力模仿猴子,可跟孙禄堂那种活灵活现的猴子相比,只是徒具其形罢了。
这一点孙禄堂几人也和杜宇多次纠正过,不管是动作还是呼吸力量等的控制和调整,杜宇都可以一丝不苟的做下来,可在几位宗师眼中,就是差了那最关键的一点东西。
杜宇对此有一些模糊的认识,可他自己总是打不出那种感觉,于是最后只能作罢。
用孙禄堂几人的话说就是:“练武一徒,需要一分天资,九分苦练,可这天资,往往比苦练更重要!”
这话倒是和旧时代某个发明家的话一个意思了,可这种事也急不得。
“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就突然觉悟了!”
这是那个“心世界”神秘兮兮的光头告诫杜宇的,那个光头生的粗粗胖胖,虽然张三丰再三告诫他不要小瞧这个胖子,可杜宇却始终提不起太多的尊重。
据说光头胖子就是所谓的“释迦牟尼”、“世尊”、“如来”的原型。
而杜宇也见过那一幕:光头胖子在诵经的时候,宝相庄严之下,身边会有一个又一个神佛浮现,每个神佛姿态各异,还总是在不经意间变换着动作,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悟,悟,悟,我怎么悟!”
杜宇顿时有些烦躁,就连周围的雪花在这一刻也沸腾了起来。
“就在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怎么悟!”杜宇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仰头看向天空,“悟出来又如何!悟不出来又如何!”
有些愤怒的声音还没等传多远就消散在了风雪中。
“一年了,一年了啊!究竟是要我来做什么啊!新月,你到底要怎样!”积攒许久的怨气此刻仿佛找到了发泄点。
一阵白色的光芒在杜宇脑海中微微闪了几下,又再次寂灭。
“好啊,那就让我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杜宇低下了头,闭上了嘴。
疾风卷着大雪一片片拍打在杜宇身上,杜宇仿佛对此浑然不觉。
他安静的就像一个枯死的木桩,在风雪中扮演着岿然不动的角色。
骤大雪骤时停了,阳光竟然洒了出来。
杜宇还站在那里,对此仿佛没有丝毫觉察。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越来越暗,越来越暗,直到一切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沉重的“嘎吱”声响起,黑暗中的雪上多了一排踩扁了的雪
又是一年,杜宇这一整年都没说话,静静地打猎、静静地修房子、静静地练功、静静地入眠
这个世界仿佛就该这样,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和谐。
春去春又来,花谢花又开,两座新的房子拔地而起。
这里又多了不少的生灵,除了原先的兔子之外,又多了一大群野鸡,还有一群整整齐齐地在石槽前进食的獠牙都掉了的野猪。
杜宇转了一大圈,将各种各样不同的食物投喂给动物们,投喂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
“小时?”杜宇自嘲的笑了笑,这个词沉寂了太久太久了,久到如果不是突然想起,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再次抬头望着天,天边的云彩也仿佛变了模样,一朵变成了老许、一朵变成了音姐,一朵变成了师父王金水,一朵变成了伊莉丝,还有汪泉、倪柒柔他们
剩下的一大片则是他有记忆以来遇到的所有人,那些见过很多次的,死在荒野区的,甚至仅仅一面之缘的人,他们的脸此刻都接二连三的浮现在云层中。
“十年了,十年了”
低沉如同野兽般的声音从杜宇喉中发出,太久没说话,他的喉咙仿佛锈住了一般,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到底还有多久才能见到你们?”杜宇在心中问出这个问题,这种问题他只能在心中问了,他知道他即便开口去问,这山里的风可什么都无法回答他,最多塞给他一嘴雪花。
杜宇低下了头,看着那充满活力的鸡群,暗叹一声进入了自己的小屋中。
又过了五年,这一年,杜宇已经到了三十三岁,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杜宇决定背上行囊出去走走,也为了印证自己的一个猜想。
杜宇做起了和十四年前同样的事情,他放开了猪圈羊圈等,还有各种圈养的动物们,拔开了每一处设置好的木锁。
看着动物们或悠闲的逛着,或急匆匆的四散离去,杜宇心头仿佛巨石落地。
背着小包,拉着个小车。
就在一个阳光撒遍整片山林的早晨,杜宇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熟悉的地方。
阳光照射在一边的水潭里,一只鲫鱼猛地冲到水面,随后又是一个猛地转身,鱼尾在水面甩出一片水花,那摆动的鱼尾,仿佛也在说着再见